北境的风,卷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终于在连绵的凯歌声中渐渐平息。
大军凯旋,旌旗蔽日,然而对苏晚照而言,这场胜利的喧嚣,却掩不住她心底那片死寂的荒芜。
她没有随大军第一时间入城,而是留在了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整理着阵亡将士的遗物。
当她颤抖着手,捧起母亲林婉儿留下的那个早已褪色的香囊时,指尖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坚硬。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内里的夹层,一张被岁月侵蚀得泛黄的密信残片,赫然映入眼帘。
残片上的墨迹已然模糊,却有几个字如钢针般刺进她的瞳孔:“幽冥香……七分寒水,三分沉霜,皆出自汝手。”
轰!
苏晚照只觉脑中一声炸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配方,这每一个字,都像是来自地狱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里。
这正是她八岁那年,亲眼看着母亲喝下的最后一剂汤药!
当年,御医们都说母亲是旧疾复发,药石无医。
可这“幽冥香”,她从未在任何医典上见过,名字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
出自汝手……出自谁的手?
回到阔别三年的京城,繁华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楚昭烈,那个与她并肩作战、战功赫赫的定北王,被圣上一纸诏令急召入宫述职。
分别前,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晚照,万事等我。”
苏晚照点了点头,心中却知,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去查。
她没有回侯府,而是直接策马赶往御医署。
那里,存放着大启最全的脉案卷宗。
然而,她才刚报上名号,就被一名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拦了下来。
“苏小姐,您是军中之人,御医署乃皇家重地,卷宗概不外借,还请回吧。”
冰冷的拒绝,意料之中,却更让她心头疑云密布。
母亲曾是京城第一才女,与宫中多有往来,她的脉案,怎会如此讳莫如深?
她没有纠缠,利落地转身离去。
就在她拐出朱红宫墙的一瞬间,一个苍老的身影从角落里闪出,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
那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仆,眼神里透着惊恐与不安。
“苏小姐,是老奴,柳婆婆。”
苏晚照认得她,是母亲身边伺候过的老人,母亲去世后便被遣散出府了。
“柳婆婆?”
柳婆婆紧张地四下张望,将声音压到最低,快得几乎听不清:“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别查了!你母亲当年的事……死得蹊跷,水深得很!再查下去,会没命的!”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苏晚照手里,便头也不回地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夜,深沉如墨。
苏晚照回到临时下榻的别院,心乱如麻。
她摊开柳婆婆给的纸包,里面竟是一小撮黑色的药末,散发着与记忆中“幽冥香”别无二致的诡异气息。
她心神激荡,意识沉入识海,瞬间进入了那个神秘的玉枕空间。
这里是她最大的秘密,一个能种植天下奇药的随身空间。
然而今夜,空间内的景象却让她大惊失色。
原本青翠欲滴的灵田,此刻竟被一层稀薄的黑雾笼罩。
那些她亲手种下的珍稀药材,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从虚空中渗透进来的天地阴气,叶片和根茎的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青转黑,散发出的不再是清新的药香,而是一种幽深、宁静,带着一丝魂魄气息的异香。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绪波动与复仇执念,符合隐藏条件,触发‘魂疗进化’。”
“”玉枕空间将自动汲取天地阴煞之气,灵田产出将由‘灵药’进化为‘玄药’。”
“玄药:可解世间奇毒、隐毒,可疗鬼魅亡魂、安抚神魄。”
苏晚照怔在原地,看着满田异变的药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魂疗进化?
玄药?
这空间竟能随她的心境而变!
母亲的死,或许正是开启这全新力量的钥匙!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苏晚照便带着一株刚刚成熟、通体乌黑的“归魂草”来到御医院外的义诊堂。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展示医术、接近御医院核心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名奉命出宫采买的宫女,刚走到义诊堂门口,便突然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当值的御医们立刻围了上去,只见那宫女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呼吸微弱,任凭几位御医如何施针、切脉,都束手无策,只能断定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急症。
“让我来试试!”清冷的声音响起,苏晚照排开众人,蹲下身子。
她无视旁人质疑的目光,指尖迅速搭上宫女的脉搏,那脉象紊乱狂躁,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寂,是中毒之兆!
而且是伤及神魂的阴毒!
她当机立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宫女心脉,随即拿出那株黑得发亮的归魂草,捻下叶片碾碎,混入常备的“清心散”中,撬开宫女的牙关,将药末灌了进去。
周围的御医一片哗然。
“胡闹!此等颜色的草药,闻所未闻,必是剧毒!”“出了人命,你担当得起吗?”
苏晚照置若罔闻,一双清眸死死盯着宫女的脸。
不过十数息,奇迹发生了!
宫女脸上可怖的青黑色迅速褪去,呼吸渐渐平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真的悠悠转醒。
“我……我这是在哪儿?”宫女茫然四顾,当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她挣扎着坐起,第一句话便是:“我看到了……韩长老府邸的莲花池……好冷……”
话音未落,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一大早,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御医正卿官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缓步走来,正是御医院的最高掌权者,韩长老。
韩长老的目光扫过苏醒的宫女,又落在苏晚照身上,那随从立刻会意,悄悄走向记录病案的桌案,将刚才关于宫女的诊疗记录收走,揉成一团。
苏晚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道:“家学渊源,不敢当。”
韩长老抚掌大笑,声音却毫无温度:“好一个家学渊源!林婉儿的女儿,果然和你母亲一样,聪慧过人。”他踱步上前,凑近苏晚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年轻人,锋芒太露,可不是好事。”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知道她的身份!他在警告她!
回到别院,苏晚照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她发疯似的翻找出母亲的遗书,那是一本手札,记录着她最后的日子。
在手札的夹页里,她终于找到了与香囊残片能够拼凑起来的另一段话:“……韩某夜访,语重心长,劝吾安心养病,然吾觉其意难测,眼神闪烁。若我有不测,必与此人所赠‘幽冥香’有关……”
“幽冥香”,韩长老!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成一条淬毒的锁链,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原来,那个看似德高望重的御医院之首,竟是害死母亲的元凶!
怒火,如同燎原之势,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攥紧了那张薄薄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的风,吹得树影摇曳,犹如鬼魅。
“母亲,您放心。”苏晚照对着虚空,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这一次,女儿定要撕开他伪善的面具,用他的血,来还您一个公道!”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
就在苏晚照立下血誓的瞬间,她住所的屋顶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掠过,冰冷的目光穿透瓦片,牢牢锁定在她的房间之上。
监视,早已开始。
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而苏晚照也已下定决心,御医院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档案库,将是她撕开真相的第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