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震颤,炮火的轰鸣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黑色的铁弹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砸在大营的栅栏上,木屑与泥土冲天而起,混合着士卒惊骇的惨叫,一瞬间就将这北境孤营化作了人间炼狱。
“所有医兵,按一号预案,立刻设置临时救治区!重伤者优先,快!”
混乱之中,苏晚照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慌乱的医兵队伍。
她一身素色衣衫在硝烟中格外醒目,纤细的身影穿梭在伤员之间,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银针起落,鲜血立止;药粉挥洒,剧痛稍减。
苏晚照的大脑冷静得像一块寒冰,系统面板上不断跳动的伤亡数字,都化作了她手中精准调配的一剂剂汤药。
“将军,药不够了!”一名医兵满头大汗地跑来,声音都在发抖。
苏晚照头也不抬,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沉声道:“把这个混入火油,点燃后立刻投向敌军前锋,能投多远投多远!”
那医兵一愣,这是什么救人的法子?
“这是‘净魂散’,”苏晚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它本身无毒,但燃烧生成的烟雾,能扰乱心神,致人幻象丛生。他们不是想冲锋吗?那就让他们在自己编织的噩梦里好好冲一次!”
命令被迅速执行。
数十个火油桶被投石车抛出,在蛮族大军的阵型中轰然炸开。
诡异的淡青色烟雾迅速弥漫,起初蛮兵并未在意,但很快,他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有的看见战友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兽,挥刀便砍;有的看见脚下是万丈深渊,吓得抱头鼠窜;还有的则陷入了最恐惧的回忆,呆立当场,任由身后的同伴将自己践踏成泥。
敌军前锋的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然而,城墙上的欢呼声未落,一道更为沉重的压力便如乌云般笼罩而来。
蛮族大军如潮水般分开,一尊铁塔般的身影策马而出,他手中那柄比人还高的巨斧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铁木尔!蛮族可汗!
“楚昭烈,滚出来受死!”铁木尔的咆哮声盖过了炮火,充满了野性的霸道。
营帐内,楚昭烈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强行推开按住他的亲卫,挣扎着站起。
他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燃烧着不屈的战意。
“取我战甲,拿我长剑!”
“你的伤还没好!”苏晚照一步跨入帐中,挡在了他的身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楚昭烈的内伤牵动旧疾,此刻强行出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是主帅,岂能高卧帐中,让将士们为我流血?”楚昭烈沉声喝道,试图绕开她。
苏晚照却不闪不避,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里面没有半分退让。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盒,打开后,一枚通体赤红、丹香四溢的药丸静静躺在其中。
“这是我用九九八十一种珍稀药材,耗费七天七夜心血炼制的‘回阳丹’,能在一个时辰内强行激发你全身潜能,压制所有伤势。”她将丹药递到他唇边,声音放柔了些许,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吃了它。但你记住,别逞强,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楚昭烈看着她眼中的执拗与关切,心中最坚硬的地方蓦然一软。
他不再多言,张口将那枚丹药吞下。
一股磅礴而温热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岩浆般流遍四肢百骸,原本刺痛的伤口和虚弱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充满了力量。
楚昭烈披上玄铁重甲,握紧了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剑,大步走出营帐。
每一步,他的气势便攀升一分,当他跃上城墙时,那个苍白虚弱的伤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威震北境的战神楚昭烈!
“铁木尔,你的对手是我!”楚昭烈长剑直指敌酋,声若龙吟。
“哈哈哈!好!这才像话!”铁木尔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载着他冲向城墙。
他身形悍然跃起,竟比城墙还高出数尺,手中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当头劈下!
“铛——!”
剑斧相交,迸射出刺目的火花。
巨大的力量让楚昭烈脚下的城砖寸寸碎裂,虎口一阵发麻。
楚昭烈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剑势一转,如灵蛇出洞,直刺铁木尔的咽喉。
两人就在这狭窄的城墙之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厮杀。
斧影重重,剑光霍霍,每一次碰撞都让周围的士兵心惊胆战,不得不远远退开。
铁木尔天生神力,招式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
而楚昭烈则凭借精妙的剑法和回阳丹的药力与之周旋。
数十回合过去,楚昭烈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回阳丹终究是激发潜能的猛药,并非真正痊愈,他的旧伤在铁木尔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已然有了复发的迹象,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的迟滞,被铁木尔敏锐地捕捉到了!
“死吧!”铁木尔狞笑一声,巨斧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机却藏于肘后,一记蕴含恐怖力量的铁肘,狠狠撞向楚昭烈的胸口!
这一击若是打实,楚昭烈必将心脉尽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正欲得手的铁木尔只觉脖颈一凉,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
他那志在必得的一肘,竟在距离楚昭烈胸膛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惊骇地低头,只见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精准地插在他的喉结旁的“人迎穴”上,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这怎么可能?!隔着这么远,力道和准头竟如此恐怖!
铁木尔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楚昭烈,死死锁定在不远处另一段城墙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苏晚照手持一个特制的机械,眼神冰冷如雪,正遥遥对着他。
是她!
楚昭烈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脚踹在铁木尔的胸口,将他从城墙上踹了下去。
“烧了他们的粮草!”苏晚照清叱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医兵小赵立刻带着一队后勤兵,从一处隐秘的侧门冲出,趁着蛮族大军的注意力全在主帅身上,将一捆捆浸满火油的草料投向了敌军后方的粮草车。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
铁木尔在亲卫的搀扶下拔出银针,终于能发出声音。
他看着漫天大火,又看了一眼城墙上并肩而立的楚昭烈和苏晚照,眼中喷出无尽的怒火与一丝奇异的光芒。
“林婉儿的女儿?好,好得很!你以为这就赢了吗?告诉你们,这只是开始!”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即果断下令:“撤退!”
蛮族大军来得快,退得也快,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冲天的火光。
城墙上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但楚昭烈却再也支撑不住。
回阳丹的药效正在退去,更猛烈的虚弱感和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身子一晃,靠在了苏晚照的肩头,急促地喘息着。
胸甲的缝隙间,殷红的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别动,”苏晚照扶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我来处理。”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叮!
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情感波动达到阈值,特殊功能‘双修疗愈’已激活。
是否立即使用?”
苏晚照毫不犹豫地在意识中确认:“是。”
她扶着楚昭烈坐下,摘下他的头盔,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然后,她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贴在他渗血的伤口上。
掌心处,一圈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缓缓亮起,如温润的月华,带着勃勃生机,缓缓渗入他的身体。
在周围士兵震惊的目光中,那狰狞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翻卷的皮肉重新生长,破碎的经脉被无形的力量接续。
楚昭烈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沉入地平线,血与火的战场,在晚风的吹拂下,重归寂静。
苏晚照收回手,轻声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襟。
“等这场仗结束,我们回京吧。”
楚昭烈缓缓睁开眼,低头凝视着怀中之人。
她的脸上还沾着硝烟的灰尘,眼中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楚昭烈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污渍,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好,我带你去吃城里最好的桂花糕。”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然而,在他们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山巅之上,一道孤傲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大营的方向。
铁木尔的脸上没有丝毫败退的颓丧,反而是一种智珠在握的森然。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枚不知由何种兽骨制成的骨片,骨片上刻满了古老而神秘的血色符文。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远比一场战役的胜负更重要的秘密。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夜色渐深,北风呼啸,仿佛亡魂的呜咽。
溃败的蛮族大军并未远去,在远离大营的幽暗山谷中,数万兵马在黑暗的掩护下,正悄无声息地重新集结。
一把更为锋利、更为致命的尖刀,即将在最沉寂的子夜,刺向那座刚刚经历过血战、沉浸在片刻安宁中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