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焦土与灰烬,在残垣断壁间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驿站早已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木炭、血腥与死亡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楚昭烈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夜色中翻飞,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楚昭烈翻身下马,战靴踏在尚有余温的焦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扫过眼前的一切,滔天的怒火与凛冽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线索!”他的声音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亲兵们得令,立刻散开,动作迅捷而无声,开始在这片废墟中仔细翻查。
火势太大了,几乎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房梁化为黑炭,尸首烧成了焦骨,任何可能存在的文书、信件,都已化作了飞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楚昭烈负手立于废墟中央,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亲兵在驿丞被烧焦的尸体旁有了发现。
那具尸体被倒塌的横梁压住,身下的一角衣物侥幸没有被完全烧毁。
“王爷,您看!”
亲兵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起那片残存的布料,呈了上来。
苏晚照闻声上前,目光落在那块不过巴掌大小的残片上。
布料是上好的云锦,即便被烟火熏得乌黑,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的华贵。
而在那残片的中央,一朵绣了一半的莲花图案,顽强地保持着原本的色泽。
莲花?
苏晚照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朵莲花,她再熟悉不过!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会看到母亲坐在窗前,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在香囊上绣着一模一样的莲花。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母亲喜欢的花样。
可现在,当这朵莲花出现在被灭口的驿丞身上时,一个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苏晚照从怀中取出那个母亲留下的、已经有些陈旧的香囊。
两相对比,莲花的形态、针法,甚至于花瓣上那一道独特的银线,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装饰……”苏晚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起头,看向楚昭烈,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这朵莲,是沈门的内部等级象征!只有真正的核心成员,才有资格佩戴这种莲纹!”
楚昭烈心头剧震。
他知道苏晚照的母亲曾是沈门之人,却从未想过,这小小的莲花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王德全,那个在朝堂上八面玲珑、看似只知趋炎附势的老太监,竟然是沈门的核心高层?
这个认知,比驿站被付之一炬更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潜伏在皇帝身边,手握重权的敌人,其威胁远胜于千军万马。
就在苏晚照心神激荡之际,一阵熟悉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关键信物‘莲纹’残片,信息素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是否启动‘梦境回溯’,追溯信物相关记忆?”
苏晚照没有丝毫犹豫,意念一动:“启动!”
刹那间,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
废墟、火光、楚昭烈关切的脸庞,尽数化作流光溢彩的碎片,被吸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紧接着,一幕幕陌生而又清晰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画面一转,是在一间幽暗的密室里。
王德全那张平日里总是堆着谄媚笑容的脸,此刻却阴鸷得如同毒蛇。
他对面坐着的,赫然是已经被她亲手了结的柳慕白。
“太子殿下对我们沈门戒心已重,再不动手,恐生变故。”王德全的声音尖细而阴冷,“那‘七日醉’无色无味,太医院的废物们绝不可能查出来。事成之后,你便是未来的储君,我们沈门,也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权柄。”
画面再转,是更加久远的记忆。
连绵的阴雨天,泥泞的山道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拼命奔逃。
妇人正是她的母亲沈清韵。
而在她们身后,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紧追不舍。
为首的监视者,虽然戴着面具,但那双阴翳的三角眼,苏晚照一眼就认出,正是年轻时的王德全!
他冷漠地看着手下将母亲逼入绝境,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最后一幕,是王德全躬身站在一个模糊不清、被黑雾笼罩的身影前,恭敬地汇报:“门主,沈清韵已除,但那孽种被楚家军救下。属下已安插人手,定会斩草除根。”
“轰!”
所有的画面瞬间破碎,苏晚照猛地回过神来,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
策划太子中毒案,追杀自己的母亲……王德全不仅是沈门高层,更是沾满了她至亲鲜血的刽子手!
一股难以抑制的恨意与杀气从她身上迸发出来,连身旁的楚昭烈都为之侧目。
“是他……全是他!”苏晚照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晚照将回溯中看到的一切,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楚昭烈。
听完之后,楚昭烈的眼中燃烧起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怒火。
楚昭烈双拳紧握,骨节因为用力而寸寸发白。
“一个阉人,竟敢祸乱朝纲,谋害皇嗣,残害忠良!此獠深藏宫中数十年,党羽必然遍布朝野!本王现在就带兵回京,将他碎尸万段!”
“不行!”苏晚照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仇恨的火焰在她胸中燃烧,但理智的冰霜也在迅速蔓延。
“现在动他,只会打草惊蛇。”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那份冷静之下,是更深沉的谋划,“王德全只是沈门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他背后还有那个神秘的门主。我们现在揭发他,证据不足,他完全可以找人顶罪,甚至反咬一口。而我们,则会彻底暴露在沈门的视野之下,再无暗中行事的机会。”
楚昭烈胸膛剧烈起伏,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只懂冲杀的莽夫。
他看着苏晚照那双因愤怒而泛红,却依旧清明理智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头的杀意:“你说得对。那我们该怎么做?”
“等。”苏晚照只说了一个字,”
夜色渐深,两人回到军营。北疆的风依旧凛冽,吹得营帐呼呼作响。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送来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信封上有安贵妃的独特印记。
苏晚照拆开信,迅速浏览了一遍。
信中,安贵妃告知她,皇帝对她在北疆的功绩大加赞赏,尤其是在瘟疫中展现出的超凡医术,已经压过了太医院那群老古董。
皇帝已有意召她回京,名义是主持太医院的改制事宜,将她在北疆行之有效的医疗体系推广至全国。
“此乃天赐良机,”安贵妃在信的末尾写道,“可顺势打入权力中心,于漩涡之内,方能看清一切。”
苏晚照捏着信纸,陷入了沉思。
去京城,意味着要直面王德全这条毒蛇,踏入那个危机四伏的权力深渊。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以“主持太医院改制”的名义,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宫中各种人和事,调查当年的真相,甚至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去。
“我接受任命。”她抬起头,对楚昭烈说道,眼神无比坚定。
“我陪你回去。”楚昭烈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苏晚照摇了摇头,“京城有安贵妃接应,我自己足以应对。但北疆不能没有人。云岭谷是沈门的老巢,夜枭子虽死,但沈门的根基尚在,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替我盯死云岭谷,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在京城和北疆,双线并进,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昭烈沉默了。
他知道苏晚照说的是对的,这是最理智、最稳妥的安排。
可一想到要让她独自一人回到那个龙潭虎穴,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最终,他还是沉声应下:“好。万事小心。”
临行前夜,月朗星稀。
中军大帐外,楚昭烈将苏晚照送到马车旁。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铁的令牌,递到苏晚照手中。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
“这是从夜枭子身上搜出来的。”楚昭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审问了几个沈门的活口,据说这枚令牌,是通往沈门真正的圣地——‘圣药池’的唯一信物。那里或许藏着沈门最大的秘密。你拿着,若有需要,随时传信给我,无论多远,我都会赶到。”
苏晚照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触感,一股暖流却涌上心头。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褪去了战神的光环,眼中只有纯粹的担忧与不舍。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眼眶中一抹晶莹的泪光。
“等我。”她轻声说,“等我把京城的事了结,我们就一起去那个‘圣药池’,揭开这所有的一切,最后的真相。”
“我等你。”楚昭烈重重点头,承诺如山。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北疆坚实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晚照掀开车帘,回头望去。
军营的灯火渐行渐远,而楚昭烈依旧孑然立于原地,玄色的身影在夜风中挺拔如松,那双深邃的眼眸跨越距离,目光坚定如山,是她在这乱世中最坚实的后盾。
苏晚照放下车帘,将那份不舍深深埋藏心底。
前路是刀山火海,是权力旋涡,但她无所畏惧。
就在马车彻底驶出军营范围的那一刻,她胸口贴身放置的玉枕,突然毫无征兆地“嗡——”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而奇异的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与以往的刻板截然不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进化感。
“检测到宿主心境突破,意志力达到临界值……符合升级条件……系统正在准备升级,预计返回京城后完成……新功能模块即将解锁……”
苏晚照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玉枕。
系统……要升级了?
在这即将重返京城,踏入风暴中心的关键时刻?
前方的路,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场远比北疆之行更加凶险的战争。
而这场战争的序幕,或许从她踏入京城城门的那一刻,便会由一场意想不到的家族传唤,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