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药庐之中,柳文远已是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他双眼圆睁,咬牙切齿,猛地将手中那只青瓷茶盏狠狠砸向案几。“砰”的一声脆响,茶盏瞬间四分五裂,碎片与残茶飞溅而出,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他那玄色的道袍之上。
柳文远紧紧盯着窗外随风摇晃的药筛,喉结在剧烈滚动,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满是惶恐与焦虑。三日之后,御史台就要来彻查药库了,他往药材里掺假的丑事,一旦被坐实,那等待他的可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不行!绝对不行!”他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踉跄着扶住一旁的药柜,掌心紧紧攥着的沉香佛珠,此刻硌得他掌心生疼,却也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恐惧,“必须得想个法子把这潭水搅浑!”
此时,院外传来仆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你听说了吗?苏姑娘昨儿在公堂之上,那可是把柳药师驳得哑口无言啊!”“嘘,小声点儿,镇国公正去祠堂呢。”
这原本微弱的声音,此刻在柳文远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他眼睛陡然一亮,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身上那早已皱巴巴的道袍,一把抓起案几上的《千金方》,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哼,只要能证明那苏晚照的医术根本比不上自己,说不定药库掺假这事儿还能有一线转机。
演武场上,烈日如同一团巨大的火球,高悬于天空,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烤得大地滚烫。
镇国公端坐在主位之上,不怒自威,身旁坐着管家和几位族老,皆是神情严肃,表情凝重。
场中的檀木榻上,静静躺着面色发青的周掌柜。今早不知为何,他突然就陷入了昏迷,他的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药,最后求到了镇国公府。
“国公爷!”柳文远“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草民实在不忍心看到府里的清誉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毁了。
不如今日就让晚照姑娘与草民比试一番,诊治一下周掌柜的病症。倘若草民输了,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可要是她输了……”他的眼眶瞬间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请国公爷明鉴啊,可千万莫要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玷污了咱们神圣的医道啊!”
镇国公微微眯起眼睛,轻轻捻须,眼神在人群中缓缓扫视。
苏晚照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素布裙随风微微飘动,发间仅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在这烈日下,整个人显得朴素而淡雅,倒像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然而,前日在公堂上她那精准验药的本事,却又让镇国公觉得,这丫头或许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比就比。”苏晚照向前迈出一步,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然,“柳药师既然想证明自己,我苏晚照奉陪到底!”
柳文远听闻此言,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就要压抑不住,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气在胸中翻涌。
原来,他早就暗中吩咐人在周掌柜所喝的茶里下了微量的乌头碱。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药瓶,快步走到榻前,故作镇定地说道:“周掌柜舌苔厚腻,喉间还能听到痰鸣之声。”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叩了叩病人的胸口,“这显然是痰火上扰,蒙蔽了心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金箔裹着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先吞下了一半,神色坦然地说道:“我若想下毒,此刻便早已毒发身亡。”
仆役们见状,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瞧瞧,柳药师为了自证清白,把命都押上了!”“唉,苏姑娘要是输了,这辈子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苏晚照却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凑近榻边的意思,她只是垂下眼眸,紧紧盯着周掌柜的手。只见那手背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指甲根处泛着明显的青紫之色,和《伤寒杂病论》残卷里记载的肝风内动症候简直一模一样。
“柳药师好手段。”苏晚照突然轻声一笑,那笑声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只知道看舌苔,却连瞳孔都没仔细瞧过。”
说着,她伸手捏起周掌柜的眼皮,轻轻一翻,“瞳仁散大,这分明是肝阳上亢引动内风的症状。用安宫牛黄丸来化痰,只会让肝风愈发猖獗。”
她转身面向镇国公,神情郑重地说道:“三日之后,这病人恐怕就要半身不遂了。”
“胡扯!”柳文远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如同一根根跳动的蚯蚓,“你连脉都没搭,懂个什么?”
“那便搭脉。”苏晚照不慌不忙地坐下,指尖轻轻搭上腕间。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检测到肝风内动症,建议用天麻钩藤饮加减。当前医道等级:医师(巅峰),诊断准确率98%”
有了系统的提示,苏晚照心底愈发沉稳,目光如刀般锐利,“脉弦而数,正是肝风内动之象。柳药师你却用牛黄丸,我劝周夫人还是赶紧备好轮椅吧。”
周夫人听闻,如同疯了一般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苏晚照的衣袖,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爷!他要真是瘫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镇国公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各执一词,那便都开药。柳药师,你先。”
柳文远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周掌柜喂药,又灌了半碗温水。只见那周掌柜被他这一番折腾,脸色愈发青紫,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苏晚照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通过系统签到得来的天麻,才种了七日,便散发着清冽的药香。
她熟练地抓了钩藤、石决明、栀子,又特意加了千年杜仲,吩咐道:“文火慢煎,三刻钟后喂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缓缓流逝。
柳文远双眼紧紧盯着周掌柜,额角的汗水如豆子般滚落,重重地砸在石板上。他满心算计着药量,自认为已是天衣无缝,怎会轻易被看出是肝风之症?
难道那丫头真的有什么奇遇?他心中开始打起了鼓。
“呕——”周掌柜突然剧烈呛咳起来,口中喷出一大滩黑血,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榻上,只剩出气,没了进气。
周夫人当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仆役们吓得尖声惊叫,纷纷往后退。
而苏晚照这边的药汁也已煎好,她神色从容地捏住周掌柜的下巴,轻轻灌了半碗药,接着又用力按了按太冲穴。
系统提示音再次跳动:“毒素中和,病人即将苏醒。”
苏晚照抬起头,目光轻蔑地看向柳文远那惨白的脸,声音轻如羽毛:“柳药师,你吞的那半颗药,滋味可还舒服?”
柳文远双手捂住嘴,只觉喉间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苏晚照真的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醒了!醒了!”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
只见周掌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晚照连忙按住他,轻声说道:“先别动,好好歇着。”她又看向镇国公,神情坚定地说:“等他缓过劲儿来,自然会说清当时服药的感受。”
柳文远只觉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望着周掌柜那渐渐清醒的眼神,突然想起了药库里被他扯断的佛珠,心中顿时明白,这丫头根本就没打算给他留任何退路。
演武场上,狂风卷着药香,四处弥漫。苏晚照望着柳文远那失魂落魄的背影,轻轻摸了摸发间的玉枕,心中五味杂陈。
系统提示:“医道任务完成,获得《黄帝内经》残卷。”
她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有些账,现在才刚刚开始算呢!
周掌柜用那沙哑至极的声音,缓缓说道:“疼……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烧红的铁,吞了那药之后,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眼前一阵发黑……苏姑娘的药灌下去之后,那火仿佛都顺着脚底流走了,浑身都松快了不少。”
周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道:“老爷,那半刻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是……”周掌柜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柳文远,咬牙切齿地说道:“柳药师说我是痰火,可我的肝尖子疼得就像要炸开了一样——”他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苏晚照连忙扶住他。
这一下,演武场瞬间炸开了锅。
百姓们围得愈发紧密,如同潮水一般,卖糖葫芦的老汉伸着脖子,用竹棍戳来戳去:“我就说苏娘子验药准得离谱!”卖菜阿婆抹着眼泪,声泪俱下:“我家小子上个月喝了柳药师开的药,足足拉了三天肚子,原来这黑心的家伙早就存了歹心……”
知府大人直起腰,伸手敲了敲案几,大声说道:“苏姑娘,你且说说,是如何断定这病症是肝风内动的?”
“回大人。”苏晚照微微垂眸,袖中的玉枕隐隐发烫,“肝风内动者,脉弦数、指甲青紫、瞳仁散大,周掌柜无一不符合。可那柳药师却只看舌苔,如此片面的诊断,自然漏了关键。”
“一派胡言!”柳文远如同疯了一般,踉跄着站起身来,道袍上沾满了泥土,狼狈不堪,“你肯定是偷偷在药里下了什么邪门的东西!”说着,他便要扑向周掌柜,却被一旁的差役眼疾手快地架住。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中年男人,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是孙记掌柜,上个月药庐给老夫人开补药,竟把黄芪的用量写错了。”他哆哆嗦嗦地抖出药方底册,“去年八月十五,李屠户家的娃子发烧,本该用柴胡,他却给换成了地骨皮,娃子喝了之后直吐……”
御史台赵大人听闻,脸色瞬间一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好一个偷梁换柱的狗东西!”他大手一挥,语气决然:“押回大牢,待药库之事查清之后,一并定罪!”
柳文远闻言,只觉天旋地转,他胸前的佛珠“啪”的一声崩断,珠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响。
他呆呆地望着苏晚照,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你以为赢了我,就能从此翻身了?哈哈哈哈,镇国公府的水,深着呢……”话还没说完,便被差役捂住嘴,拖走了。
演武场上,夕阳渐渐西斜,那金色的余晖洒在苏晚照身上,却无法温暖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被热情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妇人们纷纷往她怀里塞鸡蛋,汉子们也递上香甜的桃子。她攥着衣角,有些窘迫地后退,直到撞到门柱上,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镇国公府的管家满脸堆笑地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赔着笑说道:“国公爷说今日委屈姑娘了,这茯苓膏就当是赔礼了。”
苏晚照却没有伸手去接,目光扫过锦盒上那鎏金的纹路,冷冷说道:“替我谢过国公爷。”她转身之际,又悠悠说道:“也该好好查查柳药师药库当归里的断肠草了。”
管家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回禀。”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轻柔地洒在柳梢之上。柴房的木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王嬷嬷端着药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药罐里飘出一阵桂花糖粥的香气,丝丝缕缕,撩拨着人的食欲。她轻轻关上房门,凑近苏晚照,压低声音说道:“姑娘趁热喝,“老奴听说小世子咳了半个月了,太医院开的方子不管用。姑娘,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啊……”王嬷嬷搓着围裙角,眼中满是期待。
“我知道。”苏晚照轻轻推开空碗,神情坚定,“王嬷嬷,明早帮我打个掩护。有重要的事要办。”
王嬷嬷微微一愣,但很快点了点头,说道:“成,老奴天不亮就去厨房支应着,就说姑娘你去药庐熬药了。”
她轻轻帮苏晚照理了理头发,柔声说道:“姑娘,这苦日子啊,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苏晚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摸着玉枕,耳畔是系统那一声声规律的声响。明日灵草谷之行,必定会有新的收获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