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母女二人隔空对视。
汪妈妈没有说话。
主持人忍不住:“汪小姐,或许你是想对妈妈说句抱歉,是吗?抱歉伤了她的心?”
紫菱:“我……”
其实楚濂说得没错。
她真的太没城府也太不会撒谎,以至于所有的心思都能透过瞬间的微表情显露无疑。
——道歉是错了的一方需要做的事情。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更何来认错。
“不用了,我来说吧。”舜涓开口。
“紫菱。”
舜涓叫女儿的名字。
“你说的没错,我脾气不好,霸道,严厉,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温柔如水的妈妈。”
“在你性格形成的关键阶段,我对你心理健康的关注不够。”
“我总是否认你,贬低你,我以为那是严格,但却因此让你感受不到爱,才会在不知不觉中长成这现在的样子。”
“紫菱,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紫菱的瞳孔微微睁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像是无数个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她那么平和,那么沉静,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贯的破马张飞横眉冷目。
她对着自己,说出她从来不会说出的抱歉。
紫菱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和震惊中。
没有听出母亲话里的诀别。
“妈,我原谅你……”
紫菱微微笑了。
想要给母亲一个拥抱。
舜涓却抬手,示意她不要过来,同时脚步后撤。
那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与割席。
紫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妈……?”
舜涓:“我一直自诩养你长大,居功至伟,但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一个连女儿的认可都得不到的、甚至连第三者都不如的失败母亲。”
“我的错已经酿成,无法弥补。”
“既然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不如不算。”
“从此刻开始,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我老了,伤了,病了的一天,你都不必再来看我。”
“不必对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倾注你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紫菱,人生的路还有很长,童年的回忆或许时不时还会让你感到痛苦,但不代表你没有改变自己的机会和能力。”
“从此以后,我们不必再见。”
舜涓说完,起身下台。
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紫菱声嘶力竭的呼唤。
“妈——!”
紫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惧。
妈妈是真的不要她了。
舜涓没有转过去,只是把半边脸微微侧向她。
“还有。”她说,“我的错误,我已经向你认了。”
“但这一切都跟绿萍无关。”
“是我一直用绿萍的成绩和标准衡量你,你就算心有不满,也该朝着我而不是朝着绿萍。”
“不要再让我看到绿萍因为你受到伤害,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
演播大厅内,鸦雀无声。
如果没有导播临时切进来的钢琴曲,气氛恐怕真是要冰冷到了极点。
紫菱脸色煞白,细看之下,身体都在发抖。
“很遗憾,汪紫菱小姐和她的母亲之间,并没有达成和解。”
主持人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朝台下一瞥。
陆颜于是问绿萍:“姐,还继续吗。”
绿萍的目光落在紫菱身上,眸中神色难辨。
“她如果要停,就停。”
陆颜比了个手势,主持人收回了视线。
“紫菱,你还好吗?还要坚持接下来的采访吗?”主持人问。
“我……”
紫菱的视线扫过台下的观众。
即使隔着这么远,紫菱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看向她的眼神,和节目刚开始的时候截然不同。
从支持变成质疑。
如果失去妈妈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那么紫菱想,她不能再失去这些维护她、喜欢她的粉丝。
“我能坚持。”紫菱说。
主持人极小幅度地叹了口气。
“好,那么就让我们有请今天的另一位嘉宾,紫菱的姐姐,汪绿萍小姐。”
绿萍上台。
她一身奶白色连衣裙,外面罩了件燕麦色针织开衫。
乌黑长发披在肩上,在聚光灯映照下显出绸缎般柔软的质感。
她坐在那里,全身上下都透着毫不费力的松弛感。
“哇,大美女。”
“天呐,我还以为妹妹已经很美了,这么一看,姐姐更是漂亮得没话说。”
“是啊是啊,主要是气质好,不过也是,毕竟是舞蹈家来着。”
观众席中也不止有紫菱的书粉,有人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漂亮又怎么了。”
有负隅顽抗的紫迷还在坚持。
“你们没听说吗,她靠男人上位的!”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她很多年前就很有名了呀,她专业真的很强的。”
“别理她们,这年头,造谣一张嘴,跟他们说不清的。”
……
台上。
“汪绿萍小姐是之前采访事件另一个重要的当事人。”
以防观众中有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主持人简短地重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在之前的采访中,紫菱小姐曾表示,比起有姐妹的人生,她更羡慕独生女的观点。”
“粉丝因此指责紫菱的姐姐绿萍,怀疑她苛待妹妹,要求对方给出解释并道歉,在遭到拒绝后动手伤人。”
“除此之外,他们声称汪绿萍小姐现在的工作和成绩,是依靠其所在公益学校背后的投资人才获得的,要求校方辞退汪小姐,以正视听。”
“请问紫菱小姐,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主持人问。
紫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绿萍。
自从发觉绿萍的性格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之后,她对绿萍的心情愈发复杂。
又敬,又怕。
“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去伤害妈妈和你,我当时说那些话,我只是,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我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了。”
“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真的。”
“如果知道你和妈妈会因为我不经意的话,而受到这么多的恶意和揣测,我真的不会那样讲的,你相信我。”
绿萍静静地坐着。
从侧面看上去,她面部线条冰冷如雪,从下颌到脖颈的曲线优雅到了极致。
她紫菱之间的距离并没多远,却显得泾渭分明。
“是吗。”
她说。
“可是通常人在不假思索的时候说出来的,才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