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濂目光落在绿萍的手指上。
半晌，突然释然地笑了出来。
“也挺好。”他说。
从表情看绿萍大概是觉得他吃错药了。
但楚濂说：“绿萍，你离开我之后，真的变了很多。”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
这么的鲜活生动。
会生气。
会骂人。
对待自己不想浪费时间的人，会直言不讳。
“绿萍，祝贺你，找到了更好的另一半。”楚濂说。
绿萍不置可否。
“你变脸变得挺快的。”她说。
方才还在那里苦大仇深地质问她是不是想要害紫菱。
下一秒就一脸真诚献上祝福。
楚濂望着咖啡馆外。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匆匆。
“是的，我这阵子总是觉得，我的一切情绪好像都被安上了放大镜，无论是悲伤还是偶尔的快乐，都被无限放大。”
“我有时候觉得生活好像充满希望，但更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坠入万丈深渊，人生无望。”
绿萍离去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
“看过医生吗。”她问。
楚濂摇摇头：“没必要。”
从前觉得身边有紫菱，紫菱就是他最好的止痛药。
现在，紫菱和他渐行渐远，他也没有动力去看什么真正的医生了。
绿萍没再说什么，推门离开。
……
随心咖啡屋。
自从上次学员集体退课退卡之后，不知道徐莹做了什么，店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入不敷出。
见沈随心终于出现，店里几个小妹互相对了个眼神，跟她提了离职。
沈随心平静地和她们签好了合同，放人离开。
昔日热热闹闹人满为患的咖啡店就这样冷清下来。
沈随心坐在陶艺教室门口的木质台阶上，看着天边云卷云舒。
一双穿得有点旧的运动鞋出现在她视线。
沈随心惊喜地抬头。
看到了613。
613朝着空无一人的咖啡厅里扫了一眼，肩上的双肩包随手一甩，大喇喇地坐在沈随心身边。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613问，“换个地方，换个名字，开家新店？”
沈随心笑着摇摇头。
她不确定徐莹和舜涓方面会不会因为她离开了汪展鹏，就停止对她的报复。
更何况，她也确实没有心力去折腾一家全新的店了。
距离咖啡馆店面租期到期还有几个月。
她必须要在这几个月内，找到一处新的房子。
和一份能够养活她自己的工作。
“真的想好了？”613问。
“想好了。”沈随心很坦然，“我跟他说了，如果他不肯对你道歉，那么我们两个，只有分手这一条路。”
613神色复杂。
“阿姨。”时隔多日，613终于开口，喊出熟悉的称呼，“你只是我阿姨，没必要为了我，放弃自己心爱的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沈随心为了汪展鹏苦苦求她理解，求她不要离开的场景。
613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阿姨那样失态。
她没有办法理解那种心情。
但是她也慢慢开始意识到，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是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如果阿姨真的铁了心和汪展鹏在一起。
她会默默离开。
但不会和上次一样，切断和沈随心的一切联系。逢年过节，她会愿意遥远地为沈随心送上一句祝福。
沈随心爱惜地摸了摸613的头发。
“傻孩子。”
她不单单是她的阿姨。
她是她妈妈啊。
“楚沛怎么样？”沈随心换了一个话题，强迫自己忘掉汪展鹏。
613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别跟我提他！”仿佛刚刚那副理智成熟的外壳褪去，她又变成了之前的613。
沈随心不解：“怎么？”
613愤愤地一跺脚，“这个死楚沛，我给了他几天好脸色，他居然开始分不清大小王，敢戏弄他的613老大了！”
“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
“等他伤养好，我一定要让他好看！哼！”
说到喜欢和表白的字眼时，613下意识地把字咬得很模糊。
那是从小形成的、羞于将真实感受表达出来的习惯。
沈随心看着她，心中被愧疚淹没。
“雨珊，听阿姨说。”
“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乐观，活泼，偶尔冲动，但心地善良。”
“你这么优秀，身边有男孩子喜欢你，是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雨珊，你值得。”
“所以不要再把楚沛的告白当成戏弄。”
“其实你的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他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吗？”
……
一星期后。
市中心的百货大楼。
‘一帘幽梦’大陆首店开业落成仪式。
万众瞩目，盛况空前。
法国驻沪总领事馆领事、合作方集团总裁等重量级嘉宾如约到场。
近八十家主流媒体和时尚周刊工作人员严阵以待。
费云帆一身浅色西装，领结一丝不苟，看上去就像是古堡里走出来的骑士。
——如果忽略他微笑时眼角皱纹的话。
他风度翩翩，朝着媒体和镜头礼貌地挥了挥手，举手投足间动作从容优雅，引起台下阵阵欢呼。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费云帆一无所知。
倒计时结束。
剪彩完成。
挑高近十米的大厅顶部纷纷扬扬落下各色彩带。
电子礼炮轰然作响，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嘉宾准备退场的空档中，一个身影出现在舞台正中央。
他衣着朴素，和周围衣香鬓影格格不入。
楚濂单手拄着拐杖。
裤管下露出一截义肢，和另一条腿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台下不绝于耳的掌声渐渐停止。
全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各位，先别急着庆祝。”
楚濂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只麦克风。
“我是楚濂，作家汪紫菱的丈夫。”
“她的一帘幽梦网站，是我帮她一点一点搭起来的。“
“今天我站在这里，是要控诉一件事。”
楚濂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香侬集团总经理费云帆，罔顾伦理道德，对有夫之妇心怀不轨，并借产品上市公然示爱。”
“他的做法，不仅是对我妻子和我本人的无耻骚扰，更造成严重的侵权。”
“目前我已经委托律师，准备发起诉讼。”
“在此，我以一个残疾人、一个即将被夺走妻子的丈夫的身份，呼吁各位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
“拒绝香侬产品，抵制无良商家，维护社会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