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带来的光明和秩序,并未能照亮每个人心底的角落。对于张浩而言,营地生活的改善,反而像一面放大镜,将他内心的不平衡和怨怼照得越发清晰。
陆青珩的权威,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感到窒息。那次因私藏物资而受到的严厉惩罚——三天断水断粮,虽然最终在林晓的求情下(考虑到他后续在会所搜索中的体力付出)缩短为两天,但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和当众受辱的难堪,已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他不敢再明着违抗命令,但不满的脓疮却在暗处悄然滋生。
尤其让他愤懑的是,陆青珩对待那对刚发现的吴姓老夫妇的态度。尽管营地资源依旧紧张,陆青珩却定期让林晓送去少量的食物和药品,甚至还让周师傅去检查过他们那破败的房屋结构,提出加固建议。在张浩看来,这两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对营地毫无贡献,完全是累赘,凭什么消耗宝贵的资源?而他自己,一个“元老”,却要因为一点“小错”受到如此严惩?
这种不公感,在日常琐事中不断发酵。分配食物时,他会死死盯着秤杆,生怕自己少分了一克;轮流值夜时,他会抱怨自己总是被安排在后半夜最困的时候;甚至看到赵明埋头摆弄那些“没用的”无线电设备,也能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这个瘦猴一样的宅男,可以躲在安全的屋子里“玩”东西,还能享受同样的配给?
摩擦,终于在一天下午爆发了。
赵明为了调试设备,需要一根特定规格的导线,在物资堆里翻找时,不小心碰倒了张浩放在角落、自以为藏得很隐秘的半瓶可乐(这是他上次外出时偷偷藏下的“私货”)。瓶子滚落在地,虽然没破,但声响惊动了正在打盹的张浩。
“你他妈瞎啊!”张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赵明的鼻子破口大骂,“动老子东西干嘛?找死啊!”
赵明被吓了一跳,讷讷地道歉:“对…对不起,张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找导线…”
“导线?导线能当饭吃?能当水喝?”张浩积压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声音越来越大,“整天鼓捣那些破铜烂铁,有个屁用!要不是我们出去拼死拼活找吃的,你早饿死了!还敢碰老子东西!”
赵明脸涨得通红,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张浩一顿抢白,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只能紧紧攥着手里那截导线。
周围的王猛、周师傅都皱起了眉头,林晓也从医务室探出头来。
“张浩!你吵什么!”王猛沉声喝道,“一点小事,至于吗?”
“小事?”张浩豁出去了,转向王猛,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王哥,你评评理!咱们流血流汗,他呢?还有那俩老不死的!凭什么跟我们吃一样的东西?这公平吗?!”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林晓的脸色都变了。
一直坐在窗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将一切听在耳中的陆青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立刻发作,冰冷的目光落在张浩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张浩被陆青珩的目光一扫,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陆青珩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赵明,平静地问:“导线找到了吗?”
赵明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找…找到了。”
“去做你的事。”陆青珩的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张浩,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公平?在这里,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公平。服从命令,各司其职,就是公平。质疑分配,可以。拿出你不可替代的价值来。否则,就闭嘴。”
他没有当场惩罚张浩,但这种无视和冰冷的警告,比一顿责骂更让张浩难堪。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抱怨,毫无价值。
张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在众人冷漠或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缩回了自己的角落,心中的怨毒却如野草般疯狂滋长。他不敢再明着对抗,但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越来越阴沉的光。他知道,陆青珩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满,这营地,他待得越发憋屈和不甘。一颗危险的种子,已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