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永远熙熙攘攘，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匆忙的脚步声。小诺抱着一叠病历卡，快步走向三号病房。她的白大褂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但她没有理会——查房时间，任何事都得等会儿。
韩医生，5床患者的ct结果出来了。护士小张匆匆走来，递给她一份报告。
小诺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医院的嘈杂。
小诺！
那个声音——那个她日夜思念的声音，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小诺的手猛地一抖，ct报告滑落在地。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转身，生怕这只是又一个幻觉。
小诺。
又是一声呼唤，比刚才更近了一些。这一次，小诺确定不是幻觉。她缓缓转身，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走廊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军装笔挺，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依然挺拔的松树。
振...国...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病历卡从她手中散落，白花花的纸张飘了一地。小诺顾不上这些，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那个身影。王振国张开双臂，在她即将撞进怀里的那一刻，单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小诺的双脚离地，手臂紧紧环住王振国的脖子。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阳光、汗水，还有一丝淡淡的火药味。这是活生生的王振国，不是梦里虚无缥缈的影子。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小诺的声音闷在他的军装里，带着哭腔。
王振国的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紧：我回来了，小诺。
走廊上的医护人员和病人纷纷驻足，有人微笑，有人鼓掌。但在小诺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王振国的心跳声，有力而真实。
当王振国将她轻轻放回地面时，小诺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是用一只手托起她的。她的目光立刻搜寻他的另一只手，当看到那只手完好无损地垂在身侧时，她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那只手似乎无法抬起。
你...它...小诺的声音颤抖着，作为医生，她太清楚那些可能性了。
王振国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对不起，我...
活着回来就好。小诺打断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她再次靠进他怀里，像只乖巧的小猫，不愿再追问。
王振国吻了吻她的发顶，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仿佛要把这两个月的思念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韩医生...护士小张小心翼翼地靠近，需要我帮您收拾一下病历卡吗？
小诺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从王振国怀里退开：谢谢，我自己来。
她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散落的病历卡。王振国也想帮忙，但那只受伤的手让他动作笨拙。小诺注意到他的不便，心头一紧，但什么也没说。
我去跟主任请个假。小诺整理好病历卡，对王振国说，你在这儿等我。
王振国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不听使唤的手，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十分钟后，小诺换下了白大褂，匆匆跑回王振国身边：走吧，回家。
出了医院大门，阳光明媚得刺眼。小诺紧紧握着王振国那只完好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车在那边。王振国指了指停车场的一辆军用吉普。
上车后，小诺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他。王振国瘦了，脸颊凹陷，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唇干裂。但他的眼睛依然那么亮，像黑夜里的星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诺轻声问。
今天早上。王振国启动车子，先去军区报了到，然后就来找你了。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王振国沉默了一下：想给你个惊喜。而且...他顿了顿，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按时回来。
小诺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任务危险，生死未卜。她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回家的路上，小诺一直侧着头看王振国，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红灯时，王振国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了？
怕你又不见了。小诺老实回答。
王振国的眼神柔软下来，他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会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到家后，小诺刚关上门，就被王振国按在门板上热烈地吻住。这个吻带着硝烟的气息，急切而深沉，像是要把这两个月的分离都补回来。小诺回应着他，手指在他短硬的发间摸索，感受着真实的存在。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王振国的额头抵着小诺的：我想你，每天都想。
小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也是...日历上画了多好个红圈...我数着日子等你...
王振国心疼地吻去她的泪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小诺摇摇头，拉着他往客厅走：别说这些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急。王振国拉着她坐下，先让我好好看看你。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小诺的脸上。王振国用拇指轻轻描摹她的轮廓：你瘦了。
你也是。小诺握住他的手，这次...很危险吗？
王振国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都过去了。
小诺知道他不能多说，也不再追问。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垂着的手上：这个...能告诉我吗？
王振国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解开军装的袖扣，慢慢卷起袖子。小诺倒吸一口冷气——从手腕到肘部，一道狰狞的疤痕蜿蜒而上，周围的肌肉明显萎缩了。
弹片伤到了神经。不能过于负重。王振国平静地说，医生说需要时间恢复，可能...永远不能完全康复。
小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作为医生，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只手可能再也不能像以前，双手抱着她转圈圈了。而且做不了精细动作。
疼吗？她轻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道疤痕。
不疼了。王振国试图微笑，但没成功。小诺，对不起！我没有给你把一个完整的我带回来。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小诺的心脏。
没关系。她紧紧抱住他，只要你活着回来，什么都不重要。
王振国将脸埋在她的肩窝，身体微微发抖。小诺感受到肩头的湿润，心中一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王振国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任由他的泪水浸湿她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王振国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情绪已经平复：饿了吧？我去做饭。
别，你休息。小诺按住他，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的我都爱吃。
小诺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塞满了母亲留下的食物。她拿出几样食材，开始准备午餐。透过厨房的玻璃门，她能看到王振国坐在沙发上，神情忧郁，表情挫败。
这一幕让小诺的心揪了起来。她快速做好简单的两菜一汤，端到餐桌上：振国，吃饭了。
吃饭时，小诺注意到王振国用左手拿筷子很不习惯，便主动帮他夹菜。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默契。
饭后，王振国主动去洗碗。小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笨拙地，运用那只受了伤的手，配合着另一只手一起操作，几次想上前帮忙，又忍住了。她知道王振国需要重新学习独立，而不是被当作弱者对待。
对了，小诺突然想起什么，我爸、我妈和二叔前几天回广州了。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王振国擦干手：二叔？韩立民？
小诺点点头，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王振国听完，若有所思：没想到韩立民会离婚...不过也是好事。
是啊，二叔现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小诺微笑着说，对了，我得赶紧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她拿起手机，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振国回来了！」后面跟着三个大大的笑脸。
几乎是立刻，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李大强直接打来了视频电话，屏幕上挤满了三张兴奋的脸。
振国！你小子可算回来了！李大强的嗓门大得不用开扬声器都能听见，伤着没有？
王振国凑到小诺身边，对着镜头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手受了点小伤。
李大强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严重吗？
不严重，养养就好。王振国轻描淡写地说。
王秀挤到镜头前：那就好！回来就好！瘦了不少。让小诺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戎峰在下面蹦跳着：王叔叔！我的玩具小兵还在你那里吗？
小诺笑着回答：在呢，下次去广州给你带上。
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半个小时，直到李大强那边有事才挂断。放下手机，小诺和王振国相视一笑，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累了吧？去睡会儿？小诺摸摸王振国的脸。
王振国点点头。这两个月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卧室里，小诺拉开窗帘，让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王振国脱掉外套，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小诺躺在他身边，头靠在他完好的那只手臂上。
睡吧，我在这儿。她轻声说。
王振国侧身抱住她，很快就睡着了。小诺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手指轻轻描绘他的轮廓——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这是她的王振国，她的英雄，终于平安归来了。
窗外，风吹动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日历上的第五十一个红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再也不需要画新的红圈了。她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