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水依旧奔流不息，但岸边的长椅已经换了新的。李大强坐在上面，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2015年5月12日。他恍惚了一下，十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仿佛就在昨天，那时他带着王秀和小诺来到这里，许下承诺。
爸！发什么呆呢？
清脆的声音将李大强拉回现实。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蹦跳着来到他面前，白色校服衬得她肤色如雪，明亮的杏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依稀还能看出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的影子。
小诺，放学了？李大强收起手机，接过女儿沉甸甸的书包，今天怎么这么晚？
物理竞赛辅导。韩小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叫她小诺了——熟练地从父亲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热死了，我要吃冰淇淋。
李大强笑着摇摇头：先回家，妈妈做了绿豆汤。看到女儿撅起的嘴，他又补充道，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芒果味。
耶！爸爸最好啦！十六岁的少女瞬间变回小孩子，挽住父亲的手臂，对了，王叔叔说今晚来家里吃饭，让我告诉你一声。
王振国？李大强有些惊讶，他不是说下周才从北京回来吗？
提前回来了呗。小诺眨眨眼，还说要给我带礼物，神神秘秘的。
父女俩沿着江边慢慢走着。十年前，李大强需要弯腰才能牵到女儿的小手；现在，小诺已经长到他肩膀那么高，走路时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回到家，王秀正在厨房忙碌。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三十八岁的她依然苗条优雅，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地说：洗手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这句话是对小诺说的。李大强走到妻子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呢？我爱吃什么？
王秀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脸上却泛起红晕：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她指了指灶台上的砂锅，莲藕排骨汤，炖了三个小时。
李大强满足地深吸一口气，熟悉的香味让他想起这十年来无数个温馨的晚餐时光。他松开妻子，帮忙摆碗筷：振国要来？
嗯，刚给我打电话了。王秀关掉火，说是调令下来了，以后就在广州工作。
真的？李大强眼睛一亮，那敢情好，以后能常聚了。
十年前，王振国和马建军离开广州时，谁也没想到再聚要等这么久。期间虽然有过几次短暂的见面，但总是匆匆别过。马建军在喀什的饭店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开了三家分店；王振国则在部队步步高升，这次调任广东省武装部副部长，算是有所成就了。
门铃响起，小诺像小时候一样冲去开门：王叔叔！
王振国站在门口，军装笔挺，肩上的两杠四星闪闪发亮。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看到小诺时明显愣了一下：天哪，这是小诺？上次见你才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不到胸口的高度，现在都成大姑娘了！
王叔叔一点都没变！小诺笑嘻嘻地接过礼物，这是什么呀？
新疆特产，是马叔叔托我带来的。王振国走进屋，和李大强用力拥抱，老李，发福了啊！
李大强拍拍自己微凸的肚子：坐办公室的代价。你倒是还跟当兵时一样精神。
王秀端上最后一道菜：都别站着了，边吃边聊。
餐桌上，王振国讲述了这十年的经历。从新疆到北京，再到如今回到广州，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些艰苦与危险，但李大强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未尽的故事。
建军怎么样？李大强问，上次视频他说要开第四家店？
别提了，那家伙现在可是喀什有名的马老板王振国哈哈大笑，分店开了三家，还娶了个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去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的？王秀惊喜地问，怎么没听他说？
忙呗。王振国摇摇头，饭店生意好得很，他老婆又刚生完孩子，哪有时间跟我们这些光棍唠嗑。
小诺好奇地插嘴：马叔叔的儿子长什么样啊？像他吗？
跟你马叔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眼浓眉。王振国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看，这是满月时拍的。
照片上的婴儿圆润可爱，确实能看出马建军的影子。李大强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当年马建军出车祸时，自己连夜飞往新疆的情景。那时的担忧与恐惧，如今看来都成了珍贵的回忆。
对了，王振国收起手机，神秘地眨眨眼，我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一家三口异口同声地问。
建军下个月要来广州！王振国宣布，他老婆想带孩子来看看大城市，顺便跟我们聚聚。
太棒了！小诺欢呼，我终于能见到马婶婶和小弟弟了！
王秀也很高兴：住哪儿定了吗？要不就住我们家吧，客房一直空着呢。
别忙，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早订好五星级酒店了。王振国笑着说，不过吃饭肯定得来你们家，建军念叨嫂子的红烧肉念叨十年了。
谈笑间，晚餐接近尾声。小诺主动收拾碗筷，动作麻利地帮王秀洗碗。李大强和王振国移步阳台，一人一杯清茶，望着广州璀璨的夜景。
真快啊，王振国感叹，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小诺都这么大了，你也当上副部长了。
李大强点点头：是啊，有时候半夜醒来，还以为自己在新疆的营房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