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陈记者朋友、姓苏的女子的突然到访,让陆子谦瞬间警惕起来。陈记者刚刚遇险,音讯断绝,她的朋友就跨越大半个中国找上门?这太过巧合,也太过蹊跷。
是陷阱?还是真的带来了转机?
陆子谦没有立刻让她进来,而是先让顺子带人暗中观察厂区外围,确认没有可疑人员或车辆埋伏。然后,他让门卫将这位苏女士请到厂办接待室,并吩咐接待人员留意其言行举止。
片刻后,陆子谦才带着顺子(守在门外)走进接待室。只见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穿着简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她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锐利,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的一个旧皮包上,坐姿挺拔,不像是普通的记者或文员,倒有几分……阿杰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气质。
“苏女士?”陆子谦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她。
“陆厂长,冒昧打扰。”苏女士站起身,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冷静,“我受陈静记者所托,前来送一份东西。”她说着,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向陆子谦。
“陈记者她……还好吗?”陆子谦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
苏女士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她暂时安全,但处境不便,无法亲自与您联系。她让我转告您,之前的调查引起了某些势力的警觉,她已被限制离港。这份资料,是她冒险整理出来的,关于‘永丰货仓’和顾工下落的更详细信息,或许对您有用。”
限制离港?陆子谦心中一震,对手在香港的能量果然不容小觑。
“苏女士是做什么的?如何与陈记者相识?”陆子谦继续追问,他必须确认来人的身份。
“我在深圳的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因业务关系与陈记者相识多年,算是朋友。”苏女士的回答滴水不漏,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子谦,上面印着“深圳特区发展总公司,业务经理,苏念”。
深圳特区发展总公司,这是正经的国营大公司。陆子谦看了一眼名片,无法辨别真伪,但他注意到苏念递名片时,右手虎口处光滑,没有任何疤痕。
“苏经理远道而来,辛苦了。”陆子谦暂且按下疑虑,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这份资料……”
“陆厂长可以慢慢看。”苏念站起身,似乎不打算久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不多打扰了。陆厂长,陈记者让我提醒您,香江风波恶,务必小心。”她说完,再次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陆子谦让顺子暗中跟出去,确认她离开厂区后的去向。自己则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回到了办公室,反锁了房门。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牛皮纸,里面是几十页密密麻麻打印的资料,还有几张黑白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一个位于码头附近的、看起来守卫森严的旧仓库区,门口挂着“永丰货仓”的牌子。资料则详细记录了“永丰货仓”的背景、股权结构(层层穿透后指向一个离岸公司)、平时的货物进出情况,以及最重要的——根据一些零碎信息推断,货仓内某个区域可能用于临时关押或藏匿人员,并且近期有疑似医生的陌生人出入。
此外,还有几页是关于顾科长更详细的背景信息,包括他当年在“红星厂”具体负责的项目,以及他可能携带的技术资料清单(比陆子谦之前知道的更为具体,涉及几种特殊合金的熔炼参数和精密齿轮的加工工艺),清单旁用红笔标注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和“亟待确认”字样。
资料的详尽和专业程度,远超陈记者之前提供的信息,更像是一份经过初步分析的情报摘要。一个记者,即便能力再强,在受限的情况下,能搞到如此内部的信息?陆子谦心中的疑虑更深了。这个苏念,绝不仅仅是外贸公司经理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顺子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
“谦儿哥,跟丢了。”顺子挠着头,“那女的出了厂门,拐过街角,上了一辆等着她的黑色轿车,车牌是遮住的,速度很快,几下就没影了。看那车的架势和她的身手,不像普通人。”
果然!陆子谦深吸一口气。这个苏念,大概率是国家方面的人!可能是杨干部那边接到自己的汇报后,通过其他渠道派来与自己接触,并传递关键信息的。用陈记者作为中间人,是为了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确保信息能安全送达自己手中。
想通了这一点,陆子谦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国家力量已经介入,并且掌握了更多情况,这说明事态确实非常严重。
他再次仔细翻阅苏念带来的资料,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几张“永丰货仓”的照片和关于顾科长技术资料的清单上。营救顾科长,夺回或确认技术资料是否安全,成为了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一步。但这需要跨境行动,难度极大。
他想起阿杰,阿杰应该还在香港,或许他能与这个“苏念”背后的力量取得联系?
正当他思考如何利用这份新情报时,吴工急匆匆地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发现。
“陆厂长!档案室那边有发现了!”吴工压低声音,“我们核对了进出记录和笔迹,发现技术科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小李,最近行为有点异常,经常下班后独自去档案室,而且……我们在他更衣柜里,找到了几页偷偷临摹的技术草图,上面就有那些陌生的标注!”
内鬼找到了!竟然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陆子谦眼中寒光一闪。“控制起来,单独询问,注意方法,问清楚是谁指使他干的,接触了哪些人!”
“明白!”吴工领命而去。
内鬼的浮出,让陆子谦看到了切断对手内部渗透链条的机会。他必须撬开这个小李的嘴,顺藤摸瓜,揪出藏在更深处的黑手。
然而,就在他准备亲自去处理内鬼事宜时,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市轻工业局打来的,通知他明天上午去局里开会,讨论“三纺厂火灾事故”及“清纺集团”后续发展问题,语气严肃,要求他必须准时参加。
陆子谦放下电话,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对手的攻势一环扣一环,纵火案的舆论余波未平,官面上的压力又来了。明天的会议,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他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扫过桌上苏念带来的香港资料、脑海中思考着内鬼的审讯、明天会议的应对、以及那 elusive 的飞鸟图案和虎口疤痕……
千头万绪,危机四伏。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在这多方压力的夹缝中,找出一条破局之路。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刚刚浮出水面的内鬼,和手中这份来自南国的绝密情报之中。
他拿起那份关于“永丰货仓”的资料,紧紧攥在手里。香港,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此刻仿佛成了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战场。他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