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静心园里那池表面平静的春水,底下却有暗流涌动,只是这一次,暗流来得比想象中更急、更冷。
林素月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
起初只是晚半个时辰,后来变成一个时辰,再后来,裴清常常等到深夜,才能听见她疲惫的脚步声穿过庭院。有时他半夜醒来,身侧的位置是空的,书房的方向却透出灯光,一直亮到天明。
她没说,裴清也没问。
但有些变化是藏不住的。
比如她眼下越来越深的青影,比如她吃饭时偶尔会走神,筷子停在半空,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直到裴清轻声唤她,她才猛然回神,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又比如,她身上的气息变了——不再是惯常那种从容不迫的熏香,而是混杂了焦虑疲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很淡,淡到几乎闻不出来,但裴清闻到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又一次深夜归来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假装睡着,而是披衣起身,在房门口迎她。
“怎么还没睡?”林素月看见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想扯出笑容,但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僵在了嘴角——她太累了,连维持表面从容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等你。”裴清轻声说,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解下的外袍。袍子上沾着夜露的凉意,还有陌生的尘土味。“厨房温着汤,我去端来。”
“不用了……”林素月想阻止,但裴清已经转身出去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在桌边坐下。
汤很快端来,是温和滋补的鸡汤。裴清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她喝。
林素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却迟迟没有送进口中。
她的目光落在汤面上漂浮的那层薄薄的油花上,眼神有些涣散,眉心不自觉地蹙着,像在思考什么极其棘手的问题。
“妻主。”裴清轻声唤她。
林素月猛地回神,抬头看他。
“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裴清问,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的试探,眼神里却是一片澄澈的关心。
林素月下意识想否认,想说“没事,你别担心”,但话到嘴边,看着裴清那双安静的眼睛,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这些天她一个人扛着那些压力,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应付那些暗地里的算计和试探,疲惫像潮水一样一层层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而此刻,有一个人坐在她面前,用这样安静而关切的眼光看着她,问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她忽然很想说点什么。
“是有些……不太顺。”
她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低头,慢慢喝了一口汤,热汤滑过喉咙,带来些许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有几条商路……不太平了。”
她说得含糊,但裴清听懂了。
“不太平”这三个字,在江湖和商场上,往往意味着比字面意思严重得多的东西——可能是劫匪猖獗,可能是关卡刁难,可能是合作伙伴反水,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刻意针对。
“是哪里出了问题?”裴清问,语气依旧温和,像是寻常妻夫间闲话家常,“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你说出来,心里或许能好受些。”
林素月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西北那边,最近出了件大事。”她放下勺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传闻幽州深处也有一座上古地宫现世,里面藏着能让人功力大进的秘宝和功法。消息传开后,各大门派、江湖散人,甚至一些隐世家族都蠢蠢欲动,纷纷往那边赶。”
裴清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
“这本是江湖事,与商路无关。”林素月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烦躁,“可人一多,路就乱了。那些江湖人赶路时不管不顾,沿途驿站、客栈人满为患,物价飞涨。更麻烦的是,有些门派为了抢时间、清道路,会……清理掉挡路的人。”
她说得隐晦,但裴清听明白了——所谓的“清理”,恐怕就是杀人灭口,抢夺道路。
“咱们有几条重要的货物要过西北,现在卡在半路了。”林素月深吸一口气,“押货的人传信回来,说路上不太平,不敢贸然前行。可货物耽搁一天,损失就多一分。而且……”
她顿了顿,眉心蹙得更紧。
“而且最近各地都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有些原本合作多年的老主顾,突然找借口推迟交货、或是压价。有些地方的官府,对咱们的铺子查得格外严,总能挑出些毛病来。我总觉得……不像是巧合。”
裴清的手指在桌下轻轻蜷了蜷。
不像是巧合。
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有人在刻意针对林素月,或者说,针对她背后的势力。
这才是他想知道的关键——林素月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她在为谁做事?那些隐藏在醉仙楼阴影下的关系网,究竟延伸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