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娘坐在裴清对面,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裴清,声音是刻意放缓的温和:
“辞玉,我答应你的事情,也该做到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感受到他几不可察的轻颤,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允许他退缩,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我想给你一个名分,一个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的身份。”
裴清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三娘……你……”
“我们定亲吧。”
凤三娘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容置疑地宣布,语气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笃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苏辞玉,从今往后,是我凤三娘认定的人。”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眼眶迅速泛红,长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为什么?”他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我……我这样……还怀着……”
他似乎难以启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的小腹,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屈辱和自卑。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凤三娘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大度和温柔,“我说过,我会处理好一切。这个孩子,既然你选择留下,那他便是我凤三娘的孩子。至于其他……”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过去。”
她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痕,动作带着亲昵:“你只需要安心待嫁,做我最漂亮的新郎。其他的,交给我。”
裴清怔怔地看着她,任由她为自己擦泪,那温顺脆弱的样子,极大地满足了凤三娘的自我感动。
他仿佛被她描绘的未来所蛊惑,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将额头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
“……好。”
这一个字,如同最甘美的毒药,彻底抚平了凤三娘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将全身心都交付于自己的男人,巨大成就感,在她胸中澎湃涌动。
订婚的筹备,在凤三娘的授意下,虽未大肆宣扬,却也并未刻意隐瞒。
凤府的下人们行动了起来,采买喜庆用品,准备仪式流程,兴奋的气氛在府内蔓延。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悄无声息地飘出了凤府的高墙。
毕竟,她要娶的,是曾经名动一时的“玉公子”,这本身就足以引来无数窥探与议论。
与此同时,醉仙楼。
顶层的密室中,熏香依旧昂贵,却仿佛失了几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沉闷。
林素月斜倚在软榻上,指尖夹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情报,目光落在上面,却久久没有移动。
下面跪着的心腹侍女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今日楼主周身的气压,比往日更加低沉难测。
自从苏辞玉被凤三娘带走后,林素月表面上一如既往,醉仙楼的生意照做,情报网络照常运转,她依旧是那个慵懒迷人、手段狠辣的林楼主。
这段时间,凤三娘将那个男人保护得极好,如同藏起了什么稀世珍宝,她派去的人几次三番都未能找到机会接触,更别提传递什么消息或是做些什么手脚。
起初,她并不甚在意,毕竟从凤三娘那里换取到的实际利益已经足够丰厚,一个男人的去留,于她而言,本应是无关痛痒的。
可是……
那个雨夜,暗香阁里,他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却像一根细小的刺,不知何时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她林素月纵横风月名利多年,早已习惯了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习惯了他人的各种眼神。
她从未爱过谁,也不屑于去爱。
男人于她,不过是消遣的工具,是换取利益的筹码。苏辞玉,也不过是其中比较特别、比较美丽的一件而已。
可那个眼神,却让她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不受控制地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每次想起,心头都会泛起一丝陌生的滞涩感,让她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另一个心腹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在外响起:“楼主,有关凤三娘的新消息。”
“进。”林素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急促。
心腹快步走入,躬身递上一份简短的纸条,低声道:“凤府内部传出消息,凤三娘……正在筹备与苏公子的定亲仪式,似乎就在这几日。”
“啪!”
林素月手中一直下意识摩挲着的一支金簪,应声而断!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定亲?
凤三娘要娶苏辞玉?!
一股毫无预兆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直冲头顶!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阴沉得可怕,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她敢!”
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煞气。
心腹被吓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
林素月胸口剧烈起伏着,握着那半截断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一种被冒犯、被挑衅的感觉,混合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灼痛,在她心口蔓延。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你这么生气?
仅仅是因为凤三娘的挑衅吗?还是因为……
那个男人,那个曾经在她掌控之下,被她用药物控制,连恨意都要小心翼翼隐藏的男人,那个最后用那种破碎眼神看她一眼的男人……他凭什么?他怎么敢……在离开她之后,转身就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甚至还要与其定亲?
他应该是她的!就算她不要了,他也该烂在泥里,或者成为她棋盘上一颗有用的棋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另一个女人如同战利品般炫耀,甚至还要给予名分!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她心中咆哮——毁掉这一切!毁掉凤三娘的痴心妄想!毁掉苏辞玉那看似找到的“归宿”!
可她甚至不明白,这股几乎要吞噬她理智的暴怒,究竟源于何处。
是长久以来掌控一切的习惯被打破?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未正视过,也拒绝承认的东西?
她猛地将断簪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站起身,在密室内烦躁地踱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让空气凝固。
“好,好得很……”她喃喃自语,声音冰冷刺骨,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狰狞的弧度,“凤三娘,苏辞玉……你们以为,这就算完了吗?”
她不知道心中那团无名火究竟是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她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如了他们的意!
凤三娘……苏辞玉……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危险。
这桩婚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