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日子,仿佛被拉长、凝滞,浸染在无处不在的药香里。
楚湘被安置在谷口那座简陋的竹棚中,每日除了定时送来必要的清水和简单食物,以及远远望一眼裴清所在的竹屋,几乎无法靠近。
柳引的规矩,如同这山谷周围的峭壁,冰冷不可逾越。
楚湘心中焦灼,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筹措那尚未明确的“诊金”上。
她凭借着残存的人脉,通过谷外偶尔遇到的猎户或采药人传递消息,试图联系旧友,变卖一些值钱的物件,或者打听何处有稀有的药材。
而谷内,裴清与柳引的治疗日常,则在一方小小的竹屋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展开。
柳引的治疗方式直接高效,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每日清晨,她会让裴清服下一碗气味古怪、色泽深褐的药汁。
那药汁入口极苦,饶是裴清早有心理准备,每次吞咽时,扮演的苏辞玉脸上都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真实的痛苦面具,眼圈泛红,细密的睫毛沾上生理性的泪珠,微微颤抖。
柳引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手中还在分拣药材,见他喝完,便会递过一小碟晾凉的用蜂蜜腌渍过的不知名花瓣,语气平淡无波:“含一片,可缓苦味。” 没有安慰,没有催促,仿佛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步骤。
‘宿主!这药里至少加了三种极苦的寒性药材!能量监测显示您的感官有强烈波动!’系统的电子音在裴清脑海里响起,竟带着一丝夸张的仿佛自己也尝到了苦味的“嘶嘶”声。
裴清内心翻了个白眼,‘闭嘴。’
更频繁的,是针灸。
柳引的针法精准得可怕。
她会让裴清褪去上衣,趴在铺着干净白布的竹榻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在他背部的穴位上快速而准确地按压、定位,然后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
每一次落针,裴清都能感受到一股酸胀的感觉。
有时,裴清会故意在银针刺入最深时,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婉转带着颤音的闷哼,身体也随之轻轻一颤,肩胛骨的线条绷紧又放松,展现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他甚至会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氤氲着水汽、因忍痛而显得更加迷蒙的眼睛,无声地望向柳引。
然而,柳引的目光始终专注于他背部的穴位。
她只会用毫无起伏的声调提醒:“此穴刺入,气感当循经至足,若有异状,直言便可,无需隐忍,亦无需发出无关声响。”
‘她是不是块木头?’裴清在内心腹诽,‘系统,分析她的微表情!瞳孔缩放?呼吸频率?有没有任何波动?’
‘正在分析……目标柳引,瞳孔直径稳定,呼吸频率无变化。体表温度无异常升高。情绪波动值:0.001%(可视为测量误差)。宿主,根据行为模式推断,她可能……真的认为您只是在汇报病情。’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同情的人性化无奈。
裴清:“……”
他第一次在扮演生涯中,感到了挫败。
最让裴清觉得有机可乘的,是药浴。
巨大的木桶里,蒸腾着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汤。
柳引会要求裴清除去所有衣物,浸入其中。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也柔和了界限。
这时裴清会表现得十分羞怯,磨蹭着不肯下水,脸上泛起红霞,眼神躲闪。
“医者眼中,无分男女,只有病症与经络。”
柳引站在桶边,手里拿着记录药效和反应的册子,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水温、时辰皆有定数,拖延无益。”
当他终于“不得已”踏入浴桶,温热粘稠的药汤包裹住身体时,他会因为水温或药力,发出一声细微的似舒适似难耐的叹息。
水珠顺着他光滑的肩颈、锁骨滑落,没入深色的药汤中。
他会将手臂搭在桶沿,那截手腕白皙得晃眼,在深色药汤和氤氲水汽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脆弱诱人。
柳引则会走近,毫不避讳地观察他皮肤在药力下的反应,是否泛红,是否有汗液排出,甚至会伸手探入水中,按压他手臂或胸口的穴位,询问气感走向。
她的触碰专业而短暂,如同在检查一件正在修复中的器物。
有一次,裴清实在忍不住,在她靠近检查时,微微仰起头,水汽将他额前的发丝打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他眼神迷离,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软糯:“柳神医,这药汤,泡得人……有些头晕。”
柳引停下记录的笔,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浅色的眸子在水汽中依然清澈见底:“嗯。药力行开,气血涌动所致。正常反应。若实在不适,可暂出浴片刻,但需补足时辰。”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可以尝试在心中默诵《清静经》,有助于凝神静气,疏导药力。”
裴清:“……”
‘她居然让我念经?!’裴清感觉自己的演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宿主,目标提出了一个非常符合她人设的、且确实可能有效的建议。’系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憋笑的电流杂音,‘需要我为您调取《清静经》全文吗?’
‘滚!’裴清没好气地回应。
治疗之余,柳引的话极少。
她大部分时间要么在翻阅厚厚的医书,要么在药圃里照料那些奇花异草,要么就在一旁捣药、配药。
裴清试图找些话题,比如夸赞谷中景色清幽,或者询问某种药材的名字和功效。
柳引的回答通常极其简洁。
“尚可。”
“七星草,性寒,解毒。”
“你气息不稳,少说话,多静养。”
有时,当裴清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过往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时,柳引会停下手中的事,看着他,然后给出一个基于医理的毫无安慰作用的结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你如今病症,与此关联甚大。需放下执念,心神乃康复之本。”
她的反应,就像一块光滑无比的寒冰,裴清所有或明或暗的试探、勾引,落在上面,都悄无声息地滑开了,连一丝水痕都未曾留下。
‘这柳引简直是个木头!不,木头还能烧着,她根本是块万年的顽冰!’裴清在又一次“无功而返”后,忍不住在内心吐槽,‘我这般姿色,便是石头也该开窍了!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日子便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仅对裴清而言)涌动的治疗中一天天过去。
柳引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无论裴清是展露脆弱,还是无意间(实则精心设计)流露出些许风情,她都毫无反应,只专注于祛毒、通络、固本培元。
她的世界似乎只有药材、医理和病人的脉象。
而裴清,在一次次碰壁后,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烈的征服欲。
这块顽冰,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簇以玩弄人心为乐的邪火。
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柳引,寻找她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与此同时,他也分出一部分心神,通过系统留意着谷外楚湘的动向。
他知道她的担忧,她的奔波,这让他感到一种被需要、被珍视的微妙满足,同时也像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看着剧中人为了“拯救”他而徒劳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