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风很轻，月光很柔，裴郎的声音温和，他谈论诗文时的模样，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她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懂自己的良人，遇到了那个能看见她所有好的人。
夜色渐深，宴席上的宾客渐渐散去，城主府里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却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静谧。林微婉跟在姐姐林清妍身后，垂着头，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与裴郎谈论诗文时的温热，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揣着满心的忐忑与期待，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被城主叫住了：“清妍、微婉，你们过来。”
城主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身着常服，面容威严，眉宇间还带着宴席上的疲惫，却依旧难掩为官者的沉稳。他抬手示意姐妹俩上前，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开门见山：“方才宴席上书生众多，你们姐妹二人，可有看上眼的？”
话音刚落，林清妍便上前一步，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高傲，语气清亮而笃定：“父亲，女儿的目光，绝不会局限于这座小城的举人与秀才。他们今日纵有几分才情，若无科举上的显着成就，终究只是凡夫俗子，不配站在我身边。”
她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满是野心：“唯有等他们上京赴考，考上进士，踏入仕途，成为朝廷命官，女儿才愿意给他们一个接触我的机会。否则，不过是些庸庸之辈，不值得女儿倾心。”
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既彰显了她的高傲，又暗合了城主对“强强联姻”的期许——城主向来看重门第与前程，林清妍的野心，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城主闻言，紧绷的面容瞬间舒展，眼中露出明显的满意，连点头的动作都带着笑意：“好！好一个有志气的女儿！不愧是我城主的掌上明珠，眼界高远，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他毫不掩饰对林清妍的夸赞，语气里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全然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林微婉，早已攥紧了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候不早了，你们姐妹俩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城主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疲惫，说完便拿起桌上的公文，低头翻阅起来，显然是彻底忘了询问林微婉的意见。
林清妍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转身便朝着自己的绣楼走去，连余光都没分给林微婉一眼。
林微婉站在原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长久以来，她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个透明人——姐姐漂亮、有野心，深得父亲喜爱；哥哥俊朗、有才干，是父亲的骄傲；唯有她，容貌平庸，性子怯懦，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沉默了。裴郎的温柔与认可，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让她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这股刺痛压下心头的紧张，轻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父亲……女儿有话想说。”
城主头也没抬，依旧看着公文，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何事？明日再说吧，父亲还有公务要处理。”
“不行，父亲，女儿现在就要说。”林微婉咬了咬唇，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父亲的意愿，“女儿……女儿看上裴郎了。”
城主翻公文的手猛地一顿，终于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向她：“裴郎？哪个裴郎？”
“就是今日宴席上，穿青布长衫的那个秀才裴郎。”林微婉连忙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生怕父亲拒绝，“他虽然家境贫寒，只是个秀才，可他勤奋刻苦，才情出众，对诗文的见解也很独到……女儿没有姐姐那么大的野心，觉得裴郎这样就很好。就算他家里穷，女儿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日子一定能过得好。”
她说得认真，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全然没注意到城主的脸色，已经从疑惑，渐渐变得阴沉。
方才林清妍的野心让他满心欢喜，觉得女儿有出息，可转眼林微婉就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放着满城的青年才俊不选，偏偏看上一个家境贫寒、毫无前程的穷秀才，还说“这样就很好”，这简直是胸无大志，井底之蛙！
“住口！”城主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语气里满是怒火，眼神凌厉地盯着林微婉，“你说什么？你看上一个穷秀才？林微婉，你是不是糊涂了！”
林微婉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眶瞬间就红了，却还是咬着唇，小声辩解：“父亲，裴郎他很好，他不是您想的那种……”
“好什么好！”城主厉声打断她，怒火更甚，“一个穷酸秀才，一无所有，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配得上我城主的女儿？你姐姐方才刚说，要看上进士官员，你倒好，反过来找个秀才，还说没有野心？我看你就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浅！”
他站起身，走到林微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斥责：“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这么没出息的！你以为爱情能当饭吃？嫁给一个穷秀才，你这辈子都要跟着他受苦受累，还要被人嘲笑城主府的女儿下嫁穷酸，丢尽我们城主府的脸面！”
“可是父亲，裴郎他很努力，他一定会考上功名的……”林微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想为裴郎辩解，想告诉父亲，裴郎不是那种甘于平庸的人。
“考上功名？谈何容易！”城主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年考上进士的能有几人？他一个穷秀才，既无后台，又无盘缠，能不能上京赶考都不一定，你还指望他考上功名？简直是白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