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交了那份关乎北境与雷猛命运的“建议”后,苏挽晴度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焦灼时光。修炼时难以静心,翻阅典籍时也时常走神,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期盼着赵忱的身影能带来一丝消息。
她深知此举冒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沈砚何其敏锐,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窥破她隐藏在“为国献策”下的私心,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等待的时日里,外界通过邸报传来的消息,却似乎印证了她“建议”的“先见之明”。北境局势果然愈发紧张,几支北蛮小队频繁骚扰边境城镇,虽未爆发大战,但摩擦不断。朝廷之上,对于如何应对北境问题也争论不休,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沈砚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颇为微妙,他并未明确表态,但通过他掌控的户部,在北境的军需补给上做了些不易察觉的文章,既未大肆增兵刺激北蛮,也确保了边境守军不至匮乏。这种精准的操控,显示了他对局势的强大影响力。
苏挽晴提供的关于利用水力、风力的构想,似乎也被沈砚采纳,邸报上隐约提及工部正在某些水系丰富的地区试点新型水车,用于灌溉和碾磨,成效初显。这让她“谋士”的价值进一步体现。
但关于那股“马贼”,关于那个“下落不明”的首领,却再无任何音讯。仿佛黑风谷那一战,只是北境风沙中一个很快被遗忘的传闻。
这种沉默,让苏挽晴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沈砚没有在意她那随口一提的建议?还是他察觉了什么,故意按下不表?或者……最坏的情况,雷猛已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月期限在煎熬中终于到来。赵忱准时出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恭敬,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带来了苏挽晴上次清单上缺少的几样材料,品相竟然比之前的还要好上几分。
“有劳沈大人费心。”苏挽晴接过材料,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目光却紧紧锁住赵忱,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姑娘客气,大人吩咐,姑娘所需,乃关乎社稷安危之大事,自当尽力。”赵忱垂首回应,话语滴水不漏。
苏挽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等待着,期盼着赵忱能带来哪怕一星半点关于北境、关于那股马贼的消息。然而,赵忱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她关于封印研究的进展,记录下她提供的一些不痛不痒的“新发现”,随后便准备告辞。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苏挽晴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不能问!主动询问,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失望即将淹没理智之时,赵忱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包,转身递了过来。
“对了,苏姑娘,此物是北境商队带来的一种当地止血草药的种子,据说生命力顽强,在此地或许也能生长。沈大人觉得姑娘于此清修,或可种植些花草怡情,便让下官顺手带来,并非什么珍贵之物,望姑娘莫要嫌弃。”
北境……草药种子……顺手带来……莫要嫌弃……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苏挽晴的心!
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手指微颤地接过那个灰布小包。入手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多谢……沈大人美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物……甚好。”
赵忱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躬身道:“姑娘喜欢便好。下官告退。”
看着赵忱的身影再次消失,苏挽晴紧紧攥着那个灰布小包,快步回到大殿深处无人可见的角落。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是几十颗干瘪细小的黑色种子,看起来与寻常草籽无异。但她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种子!
沈砚收到了她的“建议”,并且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给了她回应!
他送来了北境的草药种子,意味着他注意到了北境,注意到了她的“建议”。他没有提及马贼,没有提及雷猛,却送来了“止血”草药的种子!这暗示着什么?是雷猛还活着,并且需要疗伤?还是仅仅表示他收到了信息,会“留意”?
这无声的回应,充满了沈砚式的风格——莫测、隐晦,既安抚了她,又未曾留下任何话柄,更让她无法准确判断雷猛的真实状况。
但无论如何,这比石沉大海要好得多!至少,沈砚没有无视,更没有借此发难。这或许意味着,在沈砚目前的价值天平上,她这个能接触核心秘密、提供治国方略、甚至可能找到应对混沌之息方法的“合作者”,其重要性暂时压过了对影卫余孽的清算欲望。
苏挽晴将那些种子紧紧捂在胸口,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但至少,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将种子仔细收好,并未立刻种植。现在还不是时候。
站起身,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润,苏挽晴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沈砚用他的方式做出了回应,那么,她也必须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北境之事,她暂时无能为力,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眼下,她能做的,也是沈砚最期待的,便是在传承之地,在对抗混沌之息的研究上,取得真正的、实质性的进展。
她走向那些实验材料和典籍,目光落在了那丝被小心翼翼封存的、来自深渊的混沌气息上。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试探和观察。她要以《太初衍神章》为理论指导,结合那些零散的封印知识,真正尝试去“理解”和“影响”这丝混沌之息。
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她已经收到了无声的回应,便不能再有丝毫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