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时间流逝得缓慢而压抑。雷猛如同磐石般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发一言。他偶尔会出去探查周围情况,带回一些野果或用削尖的树枝捕到的鱼,动作精准而高效。
苏挽晴则利用这段时间,尽量让自己的脚伤恢复。雷猛给的药粉效果奇佳,加上休息,肿痛消减了大半。她不敢完全放松,时刻留意着洞外的动静,也暗中观察着雷猛。
他包扎伤口、布置陷阱、寻找食物的方式,都带着浓厚的军旅痕迹,尤其是他偶尔下意识挺直的背脊和审视地形时的锐利眼神,绝非普通护卫能有。苏挽晴几乎可以肯定,他曾经是军人,而且是精锐。
到了傍晚,雷猛再次外出查探归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他带回的消息证实了苏挽晴最坏的猜想。
“附近有搜山的迹象,应该是昨天那伙人。”他声音低沉,“他们没找到尸体,不会罢休。”
苏挽晴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在此久留。
“我们得离开这里,向南。”雷猛看着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定,“穿过这片山脉,进入江淮地界。”
向南?进入叛军与朝廷势力交错的区域?苏挽晴心中警铃大作。这太危险了!
“为什么向南?我们不可以向北,或者向西……”她试图提出异议。
“北边是南镇抚司的关卡,西边是绝地。”雷猛打断她,眼神锐利,“只有向南,才有生机。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不是也要去南边吗?”
苏挽晴呼吸一窒。他果然猜到了什么!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不必多说。”雷猛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你跟着我,我保你平安抵达江淮。至于之后……”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中的意味,让苏挽晴不寒而栗。
之后,是生是死,是友是敌,恐怕就要取决于她真正的身份和价值了。
她没有再反对。正如雷猛所说,她别无选择。
夜幕降临,两人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这一次,雷猛显然有了明确的目标,行进速度更快,路线也更加刁钻,专挑人迹罕至、易于隐藏的路径。
苏挽晴咬牙紧跟,脚踝的旧伤在连续奔波下隐隐作痛,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知道,稍有落后,可能就意味着被抛弃,或者落入追兵之手。
他们在深山老林中跋涉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苏挽晴见识到了雷猛惊人的野外生存能力,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铁血般的坚韧和冷酷。他仿佛不知疲倦,对食物和休息的需求降到最低,唯一的信念就是完成任务——无论那个任务是什么——并活下去。
第四天清晨,他们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连绵的群山,而是一片地势相对平缓、但依旧荒凉的丘陵地带。远处,隐约可以看到炊烟和零星的村落。
“我们出来了。”雷猛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景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苏挽晴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出了山林,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要面对更加复杂的人心世道。
“前面有个废弃的樵夫小屋,我们去那里休整一下,弄点像样的食物和水。”雷猛指了指山脚下不远处一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低矮建筑。
两人小心地靠近小屋,确认无人后,才推门进去。屋里积满了灰尘,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个土炕,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雷猛让苏挽晴留在屋里休息,自己则出去寻找食物和水源。
苏挽晴靠在冰冷的土炕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色,心中一片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跟着雷猛去江淮?然后呢?那个所谓的“任务”已经随着商队的覆灭而烟消云散,老鬼的势力似乎也指望不上了。
她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前途未卜。
不知过了多久,雷猛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处理好的野兔和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他生起一堆火,沉默地烤着兔肉。
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勾起了苏挽晴强烈的饥饿感。这几天,他们全靠野果和少量的鱼肉充饥。
雷猛撕下一条烤得焦香的兔腿,递给苏挽晴。
“谢谢。”苏挽晴低声道谢,接过兔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这是几天来,她吃到的最像样的一顿饭。
雷猛自己也默默地吃着,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道新鲜的刀疤,显得格外冷硬。
“吃完休息,天黑后我们继续赶路。”他吃完最后一口肉,用沙子熄灭了火堆,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能弄到路引和盘缠的地方。”
路引和盘缠……苏挽晴知道,这是他们目前最急需的东西。没有合法的身份和钱财,在这乱世寸步难行。
“去哪里弄?”她忍不住问道。
雷猛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去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三不管?苏挽晴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本札记上提到的“隙地”。难道雷猛也知道这种地方?
她没有再问,知道问多了反而惹人生疑。
两人在小屋里休息了几个时辰,直到夜色再次降临。
当苏挽晴跟着雷猛踏出小屋,融入沉沉的夜色时,她知道,一段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旅程,即将开始。她不再是被动逃亡的囚鸟,而是主动走向漩涡中心的冒险者。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自由,她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包括身边这个身份莫测、亦敌亦友的男人。
孤岛暂栖,终非久留之地。前方的江淮,是烈火焚心之地,也是她必须闯过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