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离京后的一个多月,南方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京城,带来的却多是坏消息。叛乱并未如预期般被迅速平定,反而有蔓延之势。沈砚采取的强硬镇压手段,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也造成了大量伤亡,激起了更强烈的民怨,朝野间对他的非议之声日益高涨。
新帝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一方面下旨申饬沈砚“行事操切,有伤天和”,另一方面却又继续调拨钱粮支持,并未将其召回。显然,新帝既想借沈砚之手平定乱局,又忌惮其权势过盛,乐见其在南方泥潭中消耗实力。
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京中的局势也变得愈发波谲云诡。
别院的守卫们,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他们或许不懂朝堂大势,但却能直观地感受到主人处境的不妙。连沈忠来往的频率都降低了,似乎也在忙于应对京中因南方局势而带来的各种暗流。
苏挽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知道,风暴正在酝酿,而沈砚这座看似稳固的靠山,正在风雨中飘摇。这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一旦沈砚失势,她这个被他藏在别院的“污点”,很可能会被第一个清理掉。
必须尽快行动!
她与老苍头之间的隐秘交流仍在继续,但变得更加谨慎。她不再传递实物,而是尝试着用敲击地板的节奏和次数,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比如“需要伤药”、“外面情况如何”。老苍头的回应同样隐晦,有时会在食盒里多放一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有时则会用摆放碗筷的细微不同,暗示外面的紧张程度。
这种无声的“对话”极其耗费心神,却也让她对外界的感知不再局限于守卫的只言片语。
这天夜里,京城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也暂时掩盖了世间的一切污秽与喧嚣。
苏挽晴站在窗边(她被允许在沈忠偶尔检查时,短暂打开内侧窗扇透气),望着窗外被雪光映亮的夜色,心中一片澄澈的冰冷。时机,快要到了。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落雪声的响动,从屋顶传来!
她的听觉早已被磨练得异常敏锐,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极其细微,像是猫爪踏过积雪,但又带着一种人为的谨慎。
不是守卫!守卫巡逻的路线和脚步声她早已熟悉!
难道是……?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沈砚的敌人?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迅速吹熄了屋内唯一的油灯,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外窥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守卫的身影在回廊下蜷缩着,似乎并未察觉异常。
就在苏挽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一道黑影,如同轻盈的狸猫,悄无声息地从屋顶滑落,精准地落在了听雪堂后窗外的阴影里!那身影瘦小灵活,落地无声,显然身手不凡。
黑影警惕地四下张望了片刻,然后迅速贴近后窗。苏挽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那人用手指,极快地在窗棂上叩击出一段复杂而富有节奏的密码!
是在联系她?还是联系……老苍头?
然而,屋内没有任何回应。老苍头并不在这里。
黑影等待了片刻,见无人应答,似乎有些焦急,又重复了一遍密码。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夜枭啼叫!像是某种信号!
黑影身体一僵,毫不犹豫,立刻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翻上屋顶,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从出现到消失,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快得如同幻觉。
苏挽晴靠在门后,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那个人是谁?他叩击的密码是什么意思?是友是敌?
这场突如其来的、隐秘的接触,像是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某些隐藏在深处的脉络,却又留下了更多的谜团。
她意识到,这座别院,这个囚禁她的牢笼,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除了沈砚和他的守卫,除了那个意图不明的老苍头,似乎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暗中窥伺,蠢蠢欲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方的风暴,京城的暗流,以及这别院内隐秘的接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即将到来的、巨大的变局。
苏挽晴知道,她必须做好准备了。下一次,当时机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她必须毫不犹豫地抓住,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