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带着未消的怒气离去,留给苏挽晴一室的狼藉与更深沉的寂静。地上倾覆的茶盏,流淌的水渍,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她缓缓蹲下身,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地毯,动作机械,心思却已飘向院中那口废井。
那片深蓝色的碎布,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它代表着一个可能性,一个在沈砚严密掌控下的微小漏洞。这个发现带来的兴奋与恐惧交织,让她彻夜难眠。
接下来的几日,她表现得愈发温顺沉静,将沈砚交予的后续账目处理得一丝不苟,甚至在守卫面前,都刻意流露出几分被圈养的麻木与认命。她需要麻痹所有人,包括那个心思深沉的沈砚。
她开始利用每日“放风”的时间,更加细致地观察那口废井。她注意到井口石板的边缘并非完全严丝合缝,有几处缝隙较大,足以塞进薄薄的铁片或刀刃。石板本身布满青苔,看起来沉重,但一侧似乎有被轻微撬动过的旧痕,只是痕迹很浅,若非刻意寻找,极易忽略。
她不敢轻易尝试挪动石板,那无异于自曝其短。但她开始悄悄收集可能用到的工具。她将每日梳妆时掉落的一根最坚硬的铜簪偷偷磨尖;在打扫房间时,“无意间”将一支用来固定帐幔的、略显粗重的铁质挂钩弄松,藏于枕下。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是她此刻唯一能掌握的“武器”和“工具”。
同时,她也在暗中留意守卫的换岗规律和他们的精神状态。北境战事似乎真的吃紧,连带着别院的守卫也透出几分疲惫与紧张,交谈中提及“援军”、“粮道”的次数增多。沈砚更是数日未曾露面,想必正忙于应对朝堂与边境的双重压力。
外部环境的紧张,对她而言,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这天夜里,京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敲打着屋檐,掩盖了万籁。苏挽晴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的黑暗,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必须趁沈砚无暇他顾,守卫也有所松懈的时候,探查那口井!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最深色的衣裙,将磨尖的铜簪和铁钩揣入怀中,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门外守卫的身影在廊下显得有些模糊,雨声很好地掩盖了她极轻微的动静。
她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廊柱和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摸向院子东南角的废井。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刺骨,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朵和眼睛上。
靠近井边,她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除了雨声,井口下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风声,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她心中一喜,有风,就说明下面并非完全封死!
她拿出铁钩,尝试着插入石板边缘较大的缝隙,用力向上撬动。石板纹丝不动,远比她想象的更沉。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一点点加力,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冷汗混着雨水滑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石板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嘎吱”声。与此同时,一小块松动的碎石被她撬动,滚落井中,隔了片刻,才传来一声微弱的、仿佛落在泥水里的回响。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雨夜里,却如同惊雷般敲在她心上。她立刻伏低身体,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廊下的守卫似乎被惊动,一道警惕的目光扫向院子方向。苏挽晴紧紧贴在井壁冰冷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幸运的是,雨势渐大,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那细微的异响。守卫张望了片刻,未见异常,又缩回了廊下。
苏挽晴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不敢再冒险,迅速将铁钩收回,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沿着原路,如同鬼魅般溜回了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失败了,她没能挪开石板。但并非全无收获——井下确实有空间,而且似乎不深,可能有积水或淤泥。那片深蓝色的碎布,极有可能是有人曾试图从这里进入或逃离时留下的。
希望虽然渺茫,但终究是存在的。这条隐秘的通道,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透进的一丝微光。
她换下湿透的衣物,擦干身体,躺回床上。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心却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与发现之中。她知道,下一次尝试必须更加谨慎,需要更好的时机,或许……还需要一点外力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