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那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夏亚那概念级的一剑之下，黑袍人身上那件宽大的、仿佛由阴影编织而成的长袍，瞬间分崩离析。
无数黑色的布片如同黑色的蝴蝶般飞舞，随即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
夏亚喘着粗气，手中的意念之剑依旧指着前方。
随着黑袍的褪去，对方的真容终于完全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夏亚的瞳孔猛地收缩。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当亲眼看到这一幕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依然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黑色的短发，锐利的眉眼，甚至连下巴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就好像是在照镜子。
但是，又有什么地方决定性地不同。
“你……”
夏亚看着对方，声音有些干涩。
对方的身形近乎是惨白的。不是那种缺乏日照的苍白，而是一种死寂的灰白。
他赤裸着上身，皮肤上没有任何血色，甚至看不出肌肉的纹理。
更可怕的是——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陶瓷人偶。
无数道细密的黑色裂痕，遍布他的全身。
从脸颊到脖颈，从胸膛到四肢，那些裂痕还在不断地蔓延、加深，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块“皮肤”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空洞的虚无。
“这就是……原本的‘夏亚’吗？”
夏亚在心中喃喃自语。
与其说是灵魂，不如说是一具早已死去的、仅凭一口执念强行粘合在一起的残渣。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亚盯着对方，沉声问道：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阻拦我？”
然而。
面对夏亚的质问，那个惨白的“夏亚”依旧不怎么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空洞无神、仿佛两个黑洞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得让人绝望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咔嚓。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臂上的一块“皮肤”剥落了，化作飞灰消散。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
就连他身上那件原本应该存在的风衣，此刻都布满了裂痕，就像是灵魂本身也在经历着某种风化。
嗡——
黑色的雾气在他手中凝聚。
他又一次复现了那把漆黑的剑。
剑尖平举，再一次，坚定不移地指向了。
指向了那个试图斩断丝线、试图改变命运的“自己”。
“真是的……”
看着这一幕，夏亚眼中的复杂情绪逐渐被一股怒火所取代。
“完全不肯听人的话吗？”
“哪怕身体都要碎了，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也要阻止我吗？”
夏亚握紧了手中的剑，身上的金色战意再次燃烧起来：
“既然如此……”
“那我就直接把你打醒吧！！”
轰！
夏亚没有再废话，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主动发起了冲锋。
对方也没有丝毫退让。
那个破碎的陶瓷人偶，拖着那具即将崩解的躯体，挥舞着黑剑，正面迎了上来。
当！当！当！
激烈的碰撞声再次响彻虚空。
……
在一旁观战的黄发少女——莉莉丝，依旧坐在那把虚构的椅子上。
她单手托腮，金色的眼眸随着两人的身影移动，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探究”的光芒。
“完全是不同一个人吗？”
莉莉丝轻声呢喃着：
“那个白色的，灵魂虽然是异界的，但却充满了活力和变数。”
“那个黑色的，虽然是原本的主人，却已经是一潭死水。”
“不对劲……”
她微微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
“好像……在某种层面上，又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不是简单的夺舍。
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这两个灵魂在这片精神空间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但是……为什么这家伙会这么不同呢？”
莉莉丝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夏亚。
那个正挥舞着金色剑气、将原主压着打的男人。
“分明记忆是来自异界的灵魂，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可是，又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不同的呢？”
那种【斩断一切】的能力。
那种能够无视规则、强行改写因果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灵魂或者异界灵魂能拥有的东西。
莉莉丝眯起了眼睛，鼻翼微微抽动，仿佛在嗅着某种气味。
“完全想不到……”
“他的身上……居然还有白银种的气息。”
白银种。
那是与青铜种相对立的存在。
如果说青铜代表着混沌、野蛮和原始的暴虐；
那么白银则代表着秩序、理智、以及……绝对的高维俯视。
“可是，这股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莉莉丝看着夏亚，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难不成……这家伙是某位白银种？”
“或者是……”
她想到了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符合那群“神明”恶趣味的可能性：
“难道是从过去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了未来？”
“或者是从未来逆流回到了过去？”
“这也太乱来了吧……”
莉莉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不过……这倒是挺符合那群家伙的作风的。”
“那群总是高高在上、喜欢把世界当成棋盘、把时间当成玩具的——白银诸神。”
……
战场中心。
当——！
又是一次重击。
原本的夏亚（原主）被狠狠地击退了数十米，手中的黑剑差点脱手而出。
他完全不可能是的对手。
拥有系统的加持，拥有【战意】的buff，更拥有那种不讲道理的【斩断一切】。
而原主……
他完全就是在透支自己。
咔嚓、咔嚓……
每一次挥剑，他的身体就会多出几道裂痕。
每一次碰撞，他的灵魂就会剥落一片碎片。
此刻的他，半个肩膀都已经碎裂了，露出了里面灰暗的虚空。
但他依然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剑。
“够了！！”
夏亚大吼一声。
他一剑荡开了对方的攻击，并没有趁机追击，而是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快要不成人形的“自己”，夏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和愤怒。
“什么信息都还没有提供……”
“就这么死磕到底吗？！”
夏亚指着他：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了阻止我救丝塔西娅，你甚至不惜让自己魂飞魄散吗？！”
“这家伙……或许没有多少意识的。”
莉莉丝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一个残留的执念集合体。
就像是录像带的残片，只会重复生前最强烈的愿望。”
“不。”
夏亚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我感觉……他并非没有意识。”
虽然对方眼神空洞，虽然对方不说话。
但在刚才剑刃相交的那一瞬间，夏亚分明感受到了对方剑意中传来的情绪。
那是……悲哀。
浓烈到化不开的悲哀。
夏亚向前迈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对方那双空洞的眼睛，大声质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一副模样？！”
“既然你是剑圣，既然你是被称为英雄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告诉我！！”
面对夏亚的咆哮。
那个破碎的黑影，终于有了反应。
他停止了进攻。
那只剩下半截的手臂垂了下来，手中的黑剑化作雾气消散。
他抬起头，用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看着夏亚。
嘴唇微微蠕动。
“你……不应该……再前进了……”
声音极其微弱，沙哑，断断续续，就像是从地狱的缝隙里挤出来的风声。
“你应该……留在……过去……”
他抬起那只布满裂痕的手，指向了身后那片黑暗，那是夏亚刚刚斩断的、那个有着平凡幸福的IF线世界。
“那里……才是……好的……”
“好个屁！”夏亚骂道。
原主并没有理会夏亚的粗口，他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仅存的生命力：
“魔王……统一……整个大陆……是……好事……”
“……哈？”
夏亚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身为四英雄之一，身为对抗魔王的先锋，这家伙居然说魔王统一大陆是好事？
原主的声音虽然破碎，但逻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哪怕……整个世界……再一次……恢复……青铜时代……那一般的……暴虐……”
“都是……好事……”
“只要……活着……”
“只要……种族……延续……”
“哪怕……是作为……奴隶……”
夏亚必须要非常努力地凑着字，才能听懂对方在讲什么。
但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与愤怒。
这个家伙的意思是……
为了生存，为了种族的延续，哪怕向魔王投降，哪怕回到那个黑暗血腥的青铜时代，哪怕人类变成家畜……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就是他的“大义”？
这就是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因为他早就已经……认输了？
“你……”
夏亚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夏亚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原主那破碎不堪的衣领。
哪怕手中的触感像是抓着一把沙砾，他也死死地没有松手。
“你就是这么去当英雄的吗？！”
“你就是这么当‘南之剑圣’的吗？！”
夏亚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让魔王统一大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你不清楚吗？！”
“人类会失去尊严！文明会倒退！我们会变成怪物的口粮！
我们会像你在那个记忆世界里看到的一样，互相残杀，没有未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事’？！”
“你……不懂……”
面对夏亚的质问，原主并没有反驳，也没有羞愧。
他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夏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那是对“无知者”的怜悯。
“你……没见过……真正的……恐惧……”
“青铜……才是……最……”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原主的话。
夏亚没有任何犹豫。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原主那张布满裂痕的脸打偏了过去，几块碎屑从他的脸颊上掉落。
“我不管！！！”
夏亚怒吼道，胸膛剧烈起伏：
“我不管我懂不懂！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看到了什么狗屁恐惧！”
“我只知道一件事——”
夏亚盯着那个被打偏了头、一动不动的残魂：
“我想……你变得懦弱了。”
“不管你曾经多么强大，不管你曾经背负了什么。
但在你决定向那个绝望的未来低头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再是英雄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
“我也无法否认这具身体属于你……”
夏亚松开手，任由对方踉跄后退。
他站直了身体，手中的意念之剑再次凝聚，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
“但我认为……我同样也是你。”
“我是继承了这具身体、这份力量、以及这个名字的全新的你！”
“正是因为如此……”
夏亚举起剑，剑尖直指原主的眉心：
“我是——”
“南之剑圣！！”
“夏亚·克里维斯！！”
“如果你不敢走下去……那就给我滚开！！”
“这条路……我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