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尘“陨落”的噩耗,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彻底冻结了苏映雪心中对师门最后的一丝温情与幻想。巨大的悲痛与滔天的怒火之后,是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冷静与决绝。她不再流泪,不再彷徨,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只剩下燃烧一切的火焰与不容动摇的决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凌霄阁了。多停留一刻,都是对自身信念的亵渎,对李玄尘那份宁折不弯傲骨的背叛。但,她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她要将凌霄阁,将凌绝霄那光鲜外表下的污秽与黑暗,公之于众!她要让天下人都看清,这所谓的正道巨擘,内里是何等的肮脏与不堪!
这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此后的日子,苏映雪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平静,照常修炼,处理宗门事务,仿佛已从“噩耗”中走出。但暗地里,她开始了一场极其危险、如履薄冰的秘密行动。
她利用自己核心弟子的身份与权限,小心翼翼地避开宗门内可能的眼线,尤其是阁主凌绝霄与吴天鹰一系的心腹。她首先将目标锁定在宗门存放卷宗典籍的“万象楼”。那里不仅收藏着武功秘籍,更有许多宗门内部的事务记录、人员档案,或许能找到关于弟子离奇失踪、或是资源异常调动的蛛丝马迹。
夜深人静,万象楼守卫换岗的间隙,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楼中。苏映雪对楼内的布局了如指掌,她避开几处设有禁制的重地,径直来到了存放近数十年宗门内部事务记录的偏殿。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纸张特有的味道。她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快速而谨慎地翻阅,神识高度集中,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终于,在一处标注着“甲字柒佰叁拾肆号”、看似普通的档案匣底层,她发现了几张被刻意隐藏、边缘已然泛黄发脆的残卷。
残卷上的字迹潦草而隐晦,似乎记录着某种实验的零碎数据和观察记录。上面提到了“玄脉本源剥离”、“能量转化率”、“实验体耐受极限”、“反噬风险”等令人触目惊心的词语,更有一份模糊的名单,记录着数十个名字,后面标注着“失败,销毁”、“能量逸散,不可控”、“部分成功,需进一步观察”等冰冷的字眼!
苏映雪的手指微微颤抖,强忍着心中的寒意与恶心,将这几张残卷小心复制下来,并将原件恢复原状。这,便是凌绝霄进行禁忌研究的初步证据!
但这还不够。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凌绝霄与李玄尘之“死”有关。
她开始暗中观察吴天鹰及其心腹弟子的动向,留意宗门内关于天山之行的任何风声。凭借过人的机智与对宗门行事风格的了解,她从一个负责内务、平日与吴天鹰一系弟子走得较近的管事口中,旁敲侧击地得知,吴天鹰长老月前曾秘密抽调了八名玄脉境后期的精英弟子,以及数十名精锐,由他亲自带领,外出执行一项“绝密任务”,至今未完全归来,且归来者皆讳莫如深,身上似乎都带着伤。
时间、人员、动向,都与李玄尘在天山遇袭的时间、对手实力完全吻合!
为了获取更确凿的证据,苏映雪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冒险潜入凌绝霄的书房密室!
那里,很可能藏着最核心的秘密。
凌绝霄的书房位于凌霄阁核心区域的“凌云殿”后方,守卫森严,更有强大的阵法守护。苏映雪深知其危险,但她义无反顾。她选择了一个凌绝霄前往议事堂召开每月例行的宗门大会的日子。这一天,宗门大部分长老与核心弟子都会齐聚凌云殿,守卫相对松懈。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隐藏的深色衣衫,凭借着对宗门阵法的深刻理解与核心弟子的身份令牌,她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巧妙地避开了层层警戒,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书房之外。
书房门紧闭,上面流转着淡淡的符文光华。苏映雪屏住呼吸,取出一枚得自某次奇遇、能够短暂干扰低阶阵法运行的“破障符”,小心翼翼地将自身一丝精纯的玄气注入其中,贴于门缝之上。
符文微光一闪,门上的光华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就在这一刹那,苏映雪身形如电,推门闪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合上,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
书房内陈设古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让苏映雪感到不适的阴冷气息。她无暇细看,径直来到书架旁,按照记忆中某种隐秘的机关术,轻轻转动了第三排书架第二格的一尊不起眼的青铜镇纸。
“咔哒”一声轻响。
书架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间仅容数人站立的昏暗密室!
密室内,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散放着几封书信,以及一本厚厚的账册。
苏映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快步上前,拿起那些书信。信上的字迹狂放而阴鸷,落款是一个诡异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标记——正是九幽殿的徽记!信中内容,赫然是凌绝霄与九幽殿某位高层,尊称其为“幽冥尊者”的往来密信!其中提及了资源输送、情报共享,甚至隐晦地讨论了关于“玄脉本源”研究的“合作”与“进展”!
她又翻开那本账册,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近年来,凌霄阁名下大量珍稀矿产、药材、乃至成品丹药,被以各种名目,秘密输送往几个特定的、与九幽殿势力范围重合的地点!数量之巨,令人咋舌!
人证(吴天鹰的行动),物证(禁忌研究残卷、与九幽殿往来密信、资源输送账册)俱在!铁证如山!
苏映雪将这些证据迅速而小心地收入怀中,正准备离开。
突然!
“铛!!!”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钟鸣,猛地从凌云殿方向传来,瞬间响彻整个凌霄阁上空!这是最高级别的警钟!意味着有极其严重的入侵或变故发生!
紧接着,书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喝声!
“有贼人潜入阁主书房!”
“封锁所有出口!”
“快!”
行踪暴露了!
苏映雪脸色一变,知道定是自己潜入时触动了某种未曾察觉的隐秘禁制!她不再犹豫,身形暴起,撞破书房窗户,落入院中!
此刻,凌云殿内的宗门大会刚刚开始不久,凌绝霄正端坐于主位之上,与诸位长老商议要事。警钟骤响,全场皆惊!
凌绝霄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厉声喝道:“何事鸣钟?”
一名值守弟子连滚爬爬地冲入大殿,惊慌失措地禀报:“启…启禀阁主!有…有人潜入您的书房重地,触动了‘无影禁’!看身影…似乎是…是苏映雪师姐!”
“什么?”
“苏映雪?”
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长老、弟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刚刚站起身、面色苍白的苏映雪原本的座位上,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殿外,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凌绝霄身上。
凌绝霄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为看重、倾力培养的弟子,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纯金打造的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逆徒!安敢如此!”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手持长剑,面无惧色,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入了喧嚣震天的凌云殿!正是去而复返的苏映雪!
她并非从大门进入,而是直接从被撞破的窗户方向,施展轻功,落在了大殿中央那片象征着宗门权威的广阔石坪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惊愕、不解、愤怒、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道目光之中。
苏映雪站定,白衣胜雪,虽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凌霄阁的高层与精英,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度。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高高在上、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凌绝霄脸上。
“苏映雪!”凌绝霄强压着滔天怒火,声音如同寒冰,“你擅闯禁地,触犯门规,该当何罪?!还不跪下认罪!”
苏映雪毫无惧色,反而昂起头,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带着一种悲愤与决绝:
“认罪?师尊…不,凌阁主!敢问您,暗中进行惨无人道的禁忌研究,抽取同门弟子玄脉本源,视人命如草芥,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你胡说什么!”凌绝霄脸色剧变,厉声打断。
苏映雪毫不理会他的呵斥,继续朗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敢问您,与那邪魔外道九幽殿暗中勾结,输送宗门大量资源,密谋祸乱江湖,该当何罪?”
她猛地从怀中取出那几封密信与账册副本,高高举起!
“这,便是你与九幽殿往来的铁证!这账册,记录着你将宗门资源输送给邪魔的罪证!还有那些记录着禁忌实验的残卷!凌绝霄!你身为凌霄阁主,却行此魔道,背离侠义,你还有何面目高坐于此,训斥于我?!”
证据呈现,全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指控与确凿证据震得心神失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昔日敬若神明的阁主。
凌绝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惊怒交加,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苏映雪,声音尖利:“逆徒!你…你竟敢伪造证据,污蔑师尊!诸位长老,还不将此叛徒拿下!”
部分忠于凌绝霄的长老与弟子反应过来,面露凶光,欲要上前。
苏映雪冷笑一声,毫无退缩之意,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污蔑?铁证如山,何来污蔑?!此等藏污纳垢、背离侠义之道之所,我苏映雪,不屑与之为伍!”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一把扯下胸前那枚代表着凌霄阁核心弟子身份、曾经承载着她无数荣耀与梦想的蓝白徽记,看也不看,运足内力,狠狠掷于脚下光洁的石板之上!
“咔嚓!”
那枚精致的徽记,瞬间碎裂成数瓣,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如同她心中那座信仰丰碑彻底崩塌的声音!
“自今日起,我苏映雪,与凌霄阁恩断义绝!”
说罢,她不再看那高台上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凌绝霄,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或震惊、或复杂、或杀意腾腾的目光,毅然转身,长剑出鞘,清喝道:
“挡我者死!”
身形化作一道惊鸿白影,向着大殿之外,疾冲而去!
殿内众人,尚处于巨大的震惊与混乱之中,竟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拦住她!格杀勿论!”凌绝霄那充满杀意与气急败坏的怒吼,这才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场席卷整个凌霄阁的追捕与杀劫,就此拉开序幕。
而苏映雪,已然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出了这囚禁她信念的牢笼,踏上了布满荆棘与鲜血的不归路。
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刺目的天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