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一役,尘埃落定,然其引发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李玄尘在苏映雪与叶灵儿的悉心照料下,于那处僻静小院中昏睡了整整三日。其间,他气息时而微弱如丝,时而紊乱躁动,周身伤口虽在药王谷灵药与苏映雪精纯玄气的双重作用下缓慢愈合,但那强行催发“破军斩”、近乎榨干生命本源所带来的深层创伤,却非朝夕可愈。他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丹田气海更是黯淡无光,修为赫然跌落至玄气境“化罡期”的层次,且根基虚浮,远非昔日可比。
直至第三日黄昏,他才真正脱离了性命之危,意识逐渐清醒。然而,身体依旧极度虚弱,连自行坐起都颇为艰难。
“李师兄,你感觉如何?”苏映雪见他醒来,连忙上前,将一碗温热的参汤递到他唇边,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李玄尘就着她的手,缓缓饮下参汤,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稍稍驱散了些许虚弱感。他尝试运转《太虚引星诀》,却发现玄气运行滞涩无比,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不由苦笑道:“看来这次……代价着实不小。怕是需静养很长一段时日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异常的平静,仿佛那跌落的力量与沉重的伤势,并未能动摇他半分心志。
苏映雪看着他苍白却平静的面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敬佩,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师兄你根基深厚,只要好生调养,定能恢复如初。”
李玄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屋内,问道:“灵儿姑娘呢?”
“灵儿去药铺为你购置一些调理经脉的药材了。”苏映雪答道,随即语气微沉,“另外……她也去打探一些外界的消息。”
李玄尘目光一闪,已然明了。他昏迷这三日,外界定然不会平静。
果然,不久后,叶灵儿便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返回,俏脸上带着愤愤不平之色。
“李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叶灵儿见到李玄尘苏醒,先是一喜,随即小嘴便噘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可热闹了!”
她放下药材,气鼓鼓地说道:“现在满江湖都在传颂你‘星霜剑’力战萧逸风、虽败犹荣的事迹!好多人都说凌霄阁行事不公,恃强凌弱!尤其是那些在楼兰被你和苏姐姐救下的人,还有他们的亲朋,更是对凌霄阁颇有微词!李大哥,你现在可是名声大噪呢!”
李玄尘闻言,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虚名累人,于我如浮云。”他更关心的是其他,“凌霄阁那边……有何反应?”
叶灵儿神色一黯,压低声音道:“凌霄阁这次可是丢了大脸!听说他们高层震怒不已。那个萧逸风回去后就闭门不出,据说伤势不轻,更重要的是脸面丢尽了!还有……他们似乎对苏姐姐将你带走、并亲自照料之事,极为不满。有传言说,凌霄阁内部已有人提议,要将苏姐姐召回总坛……问询。”
“问询”二字,她说得格外沉重。苏映雪在一旁沉默不语,但紧抿的唇线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所谓的“问询”,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询问。
李玄尘眉头微蹙,看向苏映雪,眼中带着歉意与担忧道:“苏姑娘,是我连累你了。”
苏映雪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李师兄何出此言?映雪行事,但凭本心,何来连累之说?宗门若因此责难于我,那也非我之过。”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显然心中已有定见。
叶灵儿又道:“还有更麻烦的呢!我通过四海商会的关系,打听到一些隐秘消息。玄冥教在楼兰的阴谋被李大哥你破坏,血魂老人重伤遁逃,据说玄冥教高层对此极为震怒,已暗中下达了对你的‘绝杀令’!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李玄尘眼神一冷沉声道:“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他们若敢来,我便接着。”虽修为大跌,但其锋芒与胆魄,却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苏映雪与叶灵儿立刻警惕起来。苏映雪示意叶灵儿照顾李玄尘,自己则起身,手握剑柄,悄然来到门边,沉声问道:“何人?”
“苏仙子,是在下,四海商会管事,姓钱。”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富态、却带着恭敬的声音。
苏映雪认得此人,是四海商会在玉门关的一位资深管事,消息灵通,与各方势力皆有往来,但素来中立。她略一沉吟,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和善的中年胖子,正是钱管事。他见到苏映雪,连忙拱手行礼,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道:“苏仙子,冒昧打扰。钱某此来,是受人所托,转交一封信给李少侠。”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递了过来。
“受何人所托?”苏映雪并未立刻去接。
钱管事面露难色,低声道:“对方身份特殊,恕钱某不便明言。但此人叮嘱,此信务必亲自交到李少侠手中,关乎……九幽殿动向。”
“九幽殿!”苏映雪心中一震。她接过信函,只见信封之上并无署名,唯有火漆封印,样式古朴。
“有劳钱管事了。”苏映雪道谢。
钱管事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苏仙子,李少侠,如今这玉门关乃是非之地,龙蛇混杂,二位还需多加小心才是。钱某告辞。”说罢,他再次拱手,匆匆离去,仿佛生怕被人看见。
苏映雪关好房门,回到屋内,将信函交给李玄尘。
李玄尘拆开火漆,取出信笺。信上的字迹娟秀而熟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感——正是云姨的笔迹!
信中并无太多寒暄,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玄尘吾侄:闻玉门之事,心甚忧之。汝之坚韧,超乎吾料,然锋芒过露,恐招灾祸。凌霄阁与玄冥教皆非善与之辈,今番受挫,必不甘休,或已暗中勾结,欲除汝而后快。近日,‘九幽殿’活动迹象陡增,西北、江南多地皆有异动,恐有大图谋。汝实力未复,切莫冲动,当暂避锋芒,潜心恢复。实力,方为应对一切之根本。另,务必小心‘幽冥台’。云字。”
信末,还附有一个四海商会内部的秘密联络方式。
看完信件,李玄尘沉默良久,将信笺递给苏映雪和叶灵儿传阅。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云姨的警告,无疑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凌霄阁与玄冥教,这两大势力,竟有可能因他而勾结?还有那神秘的“九幽殿”,其活动频繁,目的何在?那“幽冥台”又是何处?
这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此刻却修为大跌,伤势未愈,如同折翼之鸟,身处漩涡中心。
“李大哥……”叶灵儿看完信,小脸发白,眼中充满了担忧。
苏映雪将信笺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看向李玄尘,沉声道:“云姨前辈所言极是。李师兄,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此地已不宜久留。”
李玄尘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暗流汹涌。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封来自云姨的信,感受着那字里行间深藏的关切与警示。
“我明白。”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风暴将至,唯有更强的实力,方能劈波斩浪。”
他看向苏映雪和叶灵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带着锐意的弧度:
“这玉门关的风波,只是开始。前路漫漫,真正的挑战,恐怕还在后面。”
“不过,那又如何?”
他闭上双眼,开始缓缓运转那滞涩的玄气,引导着那一丝微弱的星辉,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丹田。
虽身处逆境,强敌环伺,暗潮汹涌。
但他的道心,却如同经过烈火淬炼的精钢,愈发坚不可摧。
李玄尘境界暂跌至玄气境化罡期,根基受损,战力大减,然其意志与潜力,却于磨难中愈发彰显。携着玉门一役带来的赫赫威名与更深的危机感,他即将在短暂的蛰伏后,迎接那来自各方、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