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深入,灰雾,愈发浓郁了。
离了那空间裂隙密布的险恶峡谷,李玄尘与苏映雪踏入了一片更为死寂的旷野。这里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碾压、灼烧过,踩上去,竟有种黏稠的错觉。空气中弥漫的怨念与负面情绪,几乎凝成了实质,仿佛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身,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钻入人的七窍,侵蚀灵台。
那呜呜的风声,也变了调子。不再是单纯的呜咽,而是化作了无数细碎、混乱、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低语”。这低语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深处,仿佛有成千上万枉死的魂灵,在你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窃窃私语,诉说着他们无尽的怨恨与绝望。
“杀…杀光…”
“恨…我好恨…”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一起…留下来…陪我们…”
这些杂乱无章的精神碎片,比之外围那些只会本能攻击的残魂,更具蛊惑力与穿透性。它们并非主动发起冲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渗透,放大着闯入者内心深处的恐惧、疑虑、乃至是潜藏的恶念。
苏映雪秀眉紧蹙,明月玄魄散发的清辉比之前更盛了几分,如同一轮微缩的皎月悬于头顶,将那无形的精神污染竭力阻挡在外。但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平日略微急促。那连绵不绝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考验着她心神的韧性。
“此地残魂的怨念,竟已能化作‘魂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望向身旁的李玄尘,“直侵识海,扰人心智,需得时刻紧守本心,半分松懈不得。”
李玄尘微微颔首,他的情况稍好。寂灭剑魄本就蕴含万物归尘、终结一切的意境,对于这些负面精神能量有着天然的克制与“净化”效果。那些纷乱的魂语靠近他时,往往便被那无形的寂灭剑意悄然化去大半。但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罗网,遍布周身,仔细过滤着每一丝试图侵入的能量。
“上古战场,陨落者难以计数。其中不乏精神力强横之辈,其执念历经万载不消,彼此交织、融合,形成这等‘精神瘴疠’,亦在情理之中。”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灰雾深处,那里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多扭曲的影子在徘徊,“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两人不再多言,将身法速度提升到当前环境所能允许的极限,如同两道模糊的轻烟,在暗紫色的大地上疾驰。然而,那无孔不入的魂语却如影随形。
奔行中,苏映雪忽然身形微微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凄厉、充满了不甘的女子呼喊,那声音竟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隐隐重合,牵动了她内心深处一丝关于宗门、关于过往的复杂心绪。
就在她心神微分的刹那,周遭灰雾中,数道远比之前凝实、眼眸中跳动着幽蓝色魂火的残魂,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扑了上来!它们张牙舞爪,发出的不再是无声的冲击,而是凝聚成束的、尖锐的精神嘶嚎!
“小心!”李玄尘反应极快,低喝一声,识海中寂灭剑魄骤然光芒大放!
一股沛然莫御的寂灭剑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剑意过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那几道扑来的强大残魂,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魂体剧烈波动,幽蓝的魂火瞬间黯淡,竟在短短一两个呼吸间,便溃散了大半!
然而,仍有最后一道最为凝实的残魂,顶着寂灭剑意的削弱,嘶嚎着穿透了剑意屏障,直扑苏映雪面门!那魂体上竟隐隐浮现出一张扭曲的、充满怨毒的人脸,张开大口,欲要吞噬她的神魂!
苏映雪猛地惊醒,美眸中寒光一闪。方才的恍惚让她心生警惕,此刻见残魂扑至,不闪不避,玉指并拢,指尖月华凝聚,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月白色剑气,疾点而出!
“净!”
她口中清叱一声,那月白剑气并非追求物理上的破坏,而是蕴含着《映月心经》至纯至净的净化之力,如同黎明前的第一缕晨曦,直接没入了那残魂的眉心!
“嗤!!!”
仿佛热汤泼雪,那残魂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却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嘶鸣,扭曲的人脸上怨毒之色迅速消退,魂体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纯净的精神光粒,消散于空中。一枚比之前所见稍大、光泽也更加温润的魂玉碎片,叮咚一声掉落在地。
苏映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额角隐见香汗。她俯身拾起那枚魂玉碎片,感受着其中更为精纯平和的魂力,眼神复杂。
“这些魂语…竟能引动心魔…”她心有余悸,方才若非李玄尘及时出手削弱,加上自己反应迅速,后果不堪设想。那瞬间的心神失守,让她深刻体会到这幽冥古战场精神攻击的防不胜防。
李玄尘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那枚魂玉,沉声道:“看来,击溃这些受魂语影响、更为强大的残魂,获得的魂玉品质也更高。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他顿了顿,看向苏映雪,语气带着关切,“映雪,你可还好?”
“无妨。”苏映雪摇了摇头,将魂玉收起,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是我一时不察,着了道。接下来必当更加小心。”她运转玄功,明月玄魄清辉流转,将方才那一丝躁动的心绪彻底抚平。
经历此险,两人更加警惕。他们不再一味追求速度,而是稳扎稳打,李玄尘以寂灭剑意开路,涤荡前方浓郁的精神怨念,苏映雪则以明月清辉稳固后方,净化试图从侧翼及身后侵袭的魂语与残魂。
越往深处,那灰雾似乎淡薄了一些,但魂语的强度与蛊惑力却在不断提升。有时,那低语会化作靡靡之音,诱人放松心神;有时,又会变成慷慨激昂的战鼓,激发无边战意,引人发狂;更有时,会模拟出至亲之人遭遇危险的凄厉呼救,考验着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
李玄尘与苏映雪紧守本心,彼此气机交融,互为锚点。李玄尘的寂灭剑意,如同定海神针,破灭一切虚妄;苏映雪的明月清辉,则如清泉流淌,洗涤所有尘埃。两人便在这片精神风暴的中央,开辟出一方相对宁静的领域,艰难前行。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数次由强大残魂率领的袭击,甚至有一次,那些残魂竟能短暂地引动周遭的幽冥玄气,形成小范围的精神风暴。但在二人愈发纯熟的配合下,这些袭击都被有惊无险地化解。获得的魂玉碎片也渐渐多了起来,虽大多仍是残片,但其中蕴含的魂力,对于滋养神识、锤炼精神,确实有着肉眼可见的益处。
李玄尘能感觉到,自己的寂灭剑魄在不断地涤荡、净化这些精神污染的过程中,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对寂灭真意的理解也深了一分。而苏映雪的明月玄魄,在反复施展净化之力后,那清辉也愈发纯粹,对于精神层面的感知与掌控,更为精微。
这一日,两人正于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巨大兽骨化石的区域稍作休整,吞服丹药恢复消耗的玄气与精神。
忽然,李玄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长身而起,目光凝重地望向灰雾的某个方向。
“有东西过来了。”他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肃然,“气息…很强。非是寻常残魂。”
苏映雪也立刻警觉起身,明月玄魄清辉流转,护住周身。她顺着李玄尘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远处的灰雾剧烈地翻涌起来,一股沉重、压抑、充满了古老战意与滔天怨念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低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仿佛所有的残魂,都在畏惧着某种存在的降临。
灰雾向两侧分开,一个庞大、凝实、身披破碎甲胄虚影、手持巨斧魂兵的“魂将”,踏着无声的步伐,缓缓显露出它那令人心悸的身形。它的眼眸,是两团燃烧的暗红色火焰,死死地锁定了场中的两位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