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篝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粗糙的岩壁上,拉长,晃动,却又紧密相依。
李玄尘以自身那蕴含着寂灭特性的玄气,配合药王谷灵丹与沿途采集的草药,日夜不休地为苏映雪疏导经脉,滋养那受损严重的玄脉与内腑。他的玄气虽特性偏向终结寂灭,但在其精妙的掌控与那份对苏映雪深入骨髓的怜惜之下,却变得异常温和而富有生机,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细致地修复着每一处暗伤与裂痕。
苏映雪的伤势极其沉重,非一朝一夕可愈。断臂之伤尚可凭借丹药与玄气慢慢接续愈合,但内腑与玄脉的创伤,尤其是过度催动明月玄魄、几近崩溃的反噬,才是最棘手之处。治疗过程缓慢而耗神,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准的掌控。李玄尘毫无怨言,全神贯注,将自身那强大的神识运用到极致,引导着玄气如同最灵巧的织梭,一点点修复着那濒临破碎的根基。
数日时间,便在这样无声的疗伤与守护中悄然流逝。
苏映雪的伤势,终于在李玄尘不遗余力的救治与自身《映月心经》的配合下,稳定了下来。虽然距离痊愈尚远,修为也因玄魄受损而跌落至玄脉境后期,但至少已无性命之忧,紊乱的气息平复下来,苍白的脸颊也重新焕发出些许生机与血色,精神更是好了许多。
这一夜,洞外月朗星稀,清冷的月辉透过藤蔓缝隙,丝丝缕缕地洒入洞中,与那跳跃的篝火光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朦胧而静谧的氛围。
苏映雪依偎在李玄尘肩头,身上盖着他那件虽然破旧却清洗干净的青色外衫。篝火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又像是在积蓄着开口的勇气。
良久,她轻轻抬起头,望向身旁闭目调息、却始终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她的李玄尘,声音带着初愈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玄尘。”
李玄尘立刻睁开眼,侧头看她,目光温柔:“感觉如何?可是伤势有反复?”
苏映雪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意:“没有,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想对你说。”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能从那光影中看到过往的刀光剑影与人心鬼蜮。
“当初……在长安退婚……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并非全然是因宗门压力,也并非……全然瞧你不起。只是那时……我太执着于宗门的规矩,太相信师尊所言,认为武道之途,容不得丝毫拖累与瑕疵……我以为,斩断尘缘,方能心无旁骛,攀登极致……”
她的声音渐低,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悔意:“现在想来,是何等的幼稚与可笑。所谓的规矩,所谓的前程,在真正的黑暗与不公面前,显得那般苍白无力。我竟……竟以那般冰冷的姿态,去伤害一个……本无过错之人。”
李玄尘默默听着,握住了她微凉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与理解。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苏映雪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与包容,心中酸涩更甚,继续诉说着:“叛出凌霄阁……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艰难,却也最不后悔的决定。当我亲眼看到凌绝霄进行那抽取武者玄脉本源的禁忌研究,当我得知他不惜动用宗门力量对你进行围杀……那一刻,我心中的信仰,彻底崩塌了。”
她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带着逃亡路上的艰辛与看到同门追杀时的心寒:“那一路上,血战,逃亡,背叛,围堵……我曾以为我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带着满腔的冤屈与不甘。直到……直到在四海商会的情报点,听到了你……你坠渊身亡的消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滴在李玄尘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宗门,什么武道,都是虚妄!我后悔……后悔当初在长安的冰冷,后悔没能更早看清一切,后悔……没能和你一起面对……”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李玄尘,眼中充满了痛苦、悔恨,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宣泄:“对不起……玄尘……真的对不起……”
李玄尘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都过去了,映雪。”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你不必道歉。当初之事,各有立场,我从未真正怪过你。若非经历那番挫折,我或许还是那个困于长安一隅、目光短浅的所谓‘天才’,未必能有后来的际遇,更未必……能在此刻,与你并肩而坐。”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真诚:“反倒是你,映雪。你为了心中的道义,为了我,毅然叛出宗门,承受追杀与污名,这份勇气与担当,令我敬佩,更让我……心疼不已。”
听到“心疼”二字,苏映雪的心尖猛地一颤,泪水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苦涩,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与酸楚。
李玄尘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也开始缓缓讲述自己的经历。从坠入寒冰渊的绝望,到发现葬剑谷的奇遇;从承受涅盘非人的痛苦,到感悟万千剑痕、熔炼自身剑道;从创出《归尘剑诀》的明悟,到破禁而出、听闻她身陷绝境后的雷霆奔袭……
他的叙述平静而简洁,避开了那些过于惨烈的细节,但苏映雪却能从他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那涅盘重生的艰难,以及那为她千里奔袭、剑荡群魔的决绝!
当听到他提及那具星陨古洞的骸骨主人,乃是上古“太虚星宫”守护者一脉,其宿敌为“九幽殿”,以及那《太虚引星诀》关乎对抗九幽殿、乃至破碎虚空的使命时,苏映雪的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恍然。许多之前的疑惑,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两人分享着彼此最深沉的秘密,最脆弱的情感,最不堪的过往,与最坚定的信念。山洞之内,篝火噼啪,映照着他们依偎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信任与亲密,心灵前所未有地贴近。
苏映雪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所有的委屈、恐惧、彷徨,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轻轻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纯净而绝美的笑容,宛如雨后初绽的雪莲。
她望着李玄尘深邃的眼眸,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磐石无转移的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生,愿与君同行。”
没有山盟海誓的华丽辞藻,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的承诺,却蕴含了她全部的心意与决心。
李玄尘身躯微微一震,低头凝视着怀中人儿那写满真挚与深情的眼眸,心中被巨大的暖流与责任感所填满。他收紧了揽住她的手臂,目光坚定如磐石,回应着她的誓言,声音沉稳而有力:
“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八个字,重若千钧,是他对她,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承诺。
四目相对,眸光交织,万千情愫,尽在不言之中。篝火的光芒在他们眼中跳跃,仿佛也为之动容。
洞外,月华如水,星河璀璨。
洞内,情意缱绻,心扉互诉。
历经磨难,几度生死,两颗曾经疏离、各自在命运中浮沉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摒弃了所有隔阂与顾虑,紧紧靠在了一起。
前路或许依旧荆棘遍布,强敌环伺,但从此,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