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地处江南西南边陲,隶属云雾山脉支系。其势孤绝,三面皆是无底深涧,唯余一面有狭窄险峻、近乎垂直的天然石脊可通崖顶。崖下涧水奔腾咆哮,声若雷鸣,雾气终年缭绕不散,飞鸟难渡,猿猱愁攀,乃是一处绝险之地,人迹罕至。
李玄尘循着那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微弱的明月剑意残留,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气,终是寻到了这处绝地。他立于那通往崖顶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脊之下,仰首望去。但见崖高千仞,陡峭如削,隐于蒙蒙雨雾之中,仿佛一柄利剑直插苍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孤绝与死寂。
崖顶之上,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兵刃交击的锐响、以及隐约传来的叱咤厉喝,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与风雨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入他敏锐的耳中。更有一股股强横的玄气波动,如同涟漪般不断从崖顶扩散开来,搅动着周围的云雾。
其中,有三道气息尤为强横、阴冷,带着凌霄阁功法特有的凌厉与霸道,赫然皆是玄丹境虚丹层次的威压!而另一道气息,清冷如月,孤高绝傲,却已是强弩之末,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正是苏映雪!
那气息之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李玄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映雪!她还在苦苦支撑!她还未放弃!
“映雪!!!”
一声蕴含着无尽焦灼、愤怒与滔天杀意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的悲鸣,骤然自他胸腔炸响,竟盖过了崖下的涧水轰鸣,穿透了层层雨幕,直冲崖顶!
他再也顾不得那狭窄石脊的险峻,更顾不得自身因连日奔袭激战而消耗颇巨的状态。体内那新生的、蕴含着寂灭特性的玄气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奔涌起来,周身那“寂灭归尘”的剑意再也无法抑制,轰然爆发!
“轰!”
他双足猛地蹬地,身形并非沿着石脊攀爬,而是如同挣脱了大地束缚的苍鹰,又似一道逆冲九霄的青色雷霆,竟沿着那近乎垂直的崖壁,悍然直掠而上!身形过处,凌厉的剑气自发地萦绕周身,将阻碍的藤蔓、突出的岩石尽数绞碎,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
几个起落间,他已如大鹏展翅般,悍然跃上了这孤绝的崖顶!
眼前的景象,瞬间如同最残酷的画卷,烙印在他的眼底,让他目眦欲裂,心如刀绞!
崖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约莫数十丈方圆的空地,怪石嶙峋,地面布满战斗留下的坑洼与纵横交错的剑痕。而在这片空地的中央,靠近那万丈深渊的边缘,一个身影正踉跄而立。
那是苏映雪!
她那一身素来洁净如雪的白衣,此刻已被鲜血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大片大片的暗红与仍在渗出的鲜红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她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下垂,显然已断,仅靠一丝皮肉牵连。右手紧握着一柄布满缺口、灵光黯淡的长剑,剑尖拄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原本清丽绝伦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在她洁白的下颌划出一道凄艳的痕迹。她云鬓散乱,几缕沾血的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那双曾经清冷明亮的眸子,此刻虽依旧带着不屈的傲然,却已充满了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濒临极限的绝望。
她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灭。
而围攻她的,是三名身着凌霄阁长老服饰、气息强大的老者!他们呈三角之势,将苏映雪所有退路封死,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残忍与毫不掩饰的杀意。其中一人,正是曾参与天山围杀、被李玄尘重创后侥幸逃生的吴天鹰!另外两人,亦是凌霄阁中凶名在外的玄丹境虚丹长老!
在三人外围,还有十余名玄脉境精英弟子,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封锁着整个崖顶。
“苏师侄,何必再做这无谓的顽抗?”吴天鹰阴恻恻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束手就擒,随我等回阁领罪,念在你曾为阁中核心弟子的份上,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苏映雪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眼神决绝如寒冰,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霄阁……藏污纳垢,背离侠义之道……早已非我心中之道!今日纵死,亦无愧于心!想要我苏映雪低头……休想!”
她的话语,如同最后的誓言,在这绝崖之巅回荡,悲壮而凄怆。
另一名长老狞笑一声,手中长剑罡气吞吐:“冥顽不灵!那便送你与你那相好的李玄尘,去地下团聚吧!”说罢,他眼中厉色一闪,剑罡暴涨,便要向苏映雪心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敢伤她!!!”
李玄尘那饱含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怒吼,如同九天神雷,轰然炸响在崖顶每一个人的耳畔!
声浪滚滚,竟震得那欲下杀手的长老动作一滞,围攻的众人俱是心头一凛,骇然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陨星天降,携带着滔天的气势与那仿佛能令万物终结的恐怖剑意,悍然闯入战团,稳稳地落在了苏映雪的身前,将其牢牢护在身后!
他身形挺拔如松,青衣在崖顶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虽然衣衫有些破损,面容带着长途奔袭的风霜与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寒冰,冰冷、锐利,更带着一种仿佛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周身弥漫的那股“寂灭归尘”剑意,如同实质的领域,使得他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扭曲、晦暗,温度骤降!
“玄……尘……”
苏映雪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挺拔背影,感受着那如山岳般可靠、却又带着毁灭性气息的身影,紧绷到极致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与血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她喃喃地唤出这个名字,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喜悦,以及……无尽的心疼与委屈。
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如同梦幻般出现。
李玄尘回头,目光落在苏映雪那凄惨无比的模样上。那满身的血迹,那断裂的手臂,那苍白如纸的脸色,那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倔强……这一切,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割着他的心脏!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吞噬!
他强忍着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声音因极致的痛惜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坚定与温柔:“映雪,我来了。剩下的,交给我。”
他迅速取出一枚得自葬剑谷、蕴含着精纯生机与金铁之气的奇异剑草,以及药王谷秘制的保命灵丹,不由分说地喂入苏映雪口中,并以自身那精纯平和的玄气,小心翼翼地助其化开药力,稳住她那濒临崩溃的伤势与心脉。
苏映雪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看着他为自己忙碌、为自己而怒的背影,感受着那源源不断渡入体内的、带着奇异寂灭特性却又无比温柔的玄气,眼中光彩流转,心中被巨大的安全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死相随的情愫所填满。她知道,纵然此刻身陷绝境,纵然强敌环伺,但有他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崖顶之上,风雨更急。
一场围绕着守护与毁灭的最终血战,随着李玄尘这雷霆般的归来,拉开了最惨烈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