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苍白的月光,能看到地板上如浪潮般起伏的……长发。
女人的长发如海水般生长,爬满整个房间,织成了一片乌发的海洋。
而这片发海的正中央,女人卸去为人的伪装,蓝宝石一样华美的瞳孔里盛满了冷漠。
她垂眸看着被放在台上的许言,抬起指尖,她的指尖像是精准的手术刀,直指向许言的额头,随之而动的还有那些鼓噪的墨发,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一一瞄准了许言的身体。
躺在台上的许言仍然无知无觉,唯有藏在衣物之下,她挂在胸前的吊坠,光芒渐盛,隐隐准备着反击。
许言觉得自己好像落进了海底,耳里塞满了浪潮声,但是很舒服,舒服的让人迷失。
她怎么会在这?她本打算干嘛来着?
她记得她下班了,搜了搜九弦的消息。
准备在回去的路上给白钰买一份现炸小黄鱼,白钰最近每天都乖乖在家等她。
还得安排好时间安抚柳宜,免得他又不高兴。
敲门声响起。
“母亲。”
九弦推开门,从门外探头进来,看到九漪海妖形态的一瞬间,他的表情怔住。
九漪忙收起手,盈满房间的长发在一瞬间收回,她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瞳孔也在她挥手间变回墨色。
与此同时,许言的挂坠也在危险退去的瞬间由波动转为宁静。
九漪的目光染上暖色:“你怎么突然进来了,没吓到你吧?”
“没有。”九弦摇摇头,他怎么会吓到。
他都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自己的母亲又是什么了,只是不大适应罢了。
那些起伏的长发被收起,九弦这才看到在那躺着的人:“这是,许言小姐……”他轻拧眉头,困惑的看向九漪,“母亲,你在做什么?”
“小九,你先出去,等我忙完了再跟你解释。”
九弦摇头,不赞成的看向九漪:“不行。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躺在那儿的许言显然是失去意识的状态,不搞清楚情况他不会随便离开的。
母亲是海妖,虽然她从未伤害过人类,但这段时间为了他的事,她已经心力交瘁。
“小九,听话。等我吸纳了这个人类身上的力量,我很快就能帮到你了。”九漪极尽耐心的温柔道。
“你要伤害她?”
九漪迎着九弦不赞同的视线:“小九,这不重要。”
看着眼前与常人无异的母亲,九弦现在才真正认识到,她并不是人类。
为了他,她可以伤人。
许言躺在那儿,依旧不省人事。
九弦走到九漪和许言之间,他认真道:“母亲,我不知道许言小姐身上有什么力量,为什么能帮到我,但我不想靠伤害别人活着。”
九漪对九弦的选择毫不意外,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小九,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了。”
九弦轻拧起眉头:“母亲,我对我的人生已经很满足了,有你和父亲爱护我,又从来都做着喜欢的事情。”他看向九漪,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微笑着,“我是作为人类长大的,也让我作为人类死去吧。好吗?”
九漪闭了闭眼,她摇摇头,垂下双眸:“可你不是人类……”她语气渐弱,无力中带着轻微哽咽,“你甚至不能作为妖活着……”
“没关系的。”九弦的表情温和,但态度依旧坚决。
明白九弦不会让她伤人,而自己又不愿无视九弦的意愿,一向强势的九漪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她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脸,长时间的愧疚化成泪水决堤似的溢出眼眶,从她的指缝处渗出,流淌而下。
九弦既不算人类,也不是妖。
他的父亲是人类,和身为海妖的九漪相恋。
父母二人都没发觉九弦虽是人类的躯体,却拥有妖灵。
直到近几年,九弦的妖灵越发强大,他身为人类的躯体已经承受不住妖灵的力量,开始崩坏。
看着自己的儿子每日活在浑身撕裂的痛楚中,不知道哪一日就要死去,九漪比谁都心碎。
九弦心疼拥住自己的母亲:“没事的。”
“对不起,害你这么痛苦。”
九弦只是微笑,带着对命运的接纳。他拍拍九漪的背:“母亲,让父亲回来吧,你们别再去找海魂石了。最后的时光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很快就是中秋了,还得一家人在一起才好。
九漪低垂着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