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使者的声音将罗兰从翻涌的回忆中拉回,只见对方停下脚步,恭敬地抬手,指向前方那扇雕花木门。
木门上缠绕着繁复的藤蔓纹路,每一笔刻痕都透着精致,莹白玉石打磨的门把手泛着温润光泽,在廊下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罗兰点头示意,待使者转身离去,他独自站在门前,胸腔里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他深吸好几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以他此刻紧绷的状态,若不收敛力道,第一下敲门恐怕就要在门板上砸出个洞来。
反复调整呼吸,直到气息稍稳,他才缓缓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木门,指尖触到木纹的瞬间,心跳竟又快了几分,仿佛要撞碎肋骨冲出来。
几秒后,门从里侧拉开,夏殊影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墨染过,显然是连日未曾好好合眼。
看见罗兰时,夏殊影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侧身让开通路,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又无比郑重地叮嘱:“媱媱还没醒,脚步声轻些,别吵到她。”
罗兰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用力的点头。
他下意识放轻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极缓,走进房内的瞬间,目光便被床榻牢牢锁住。
房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柔和的光晕洒在乐媱散落在枕上的白发间,像落了一层薄薄的初雪。
那雪白的发丝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颊愈发没有血色,连唇瓣都泛着淡淡的白,安静得让人心慌。
罗兰一步一步挪到床沿,小心翼翼地坐下,连床榻传来的轻微晃动都让他心头一紧,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人。
他的指尖悬在乐媱脸颊上方许久,反复确认力道后才敢轻轻落下。
指腹触到她温热肌肤的刹那,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触感柔软得像易碎的稀世琉璃,他连稍重的力道都不敢用,只敢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又慢慢移到她的长发上。
原本如墨的发丝此刻尽数雪白,在暖黄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却像无数根细针,狠狠刺得他眼睛生疼。
“媱媱的头发……”
罗兰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夏殊影,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眼底的心痛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起从前在天麟方家的日子,每天清晨醒来,乐媱总喜欢窝在他怀里,让他帮忙梳头发。乌黑的长发绕在指尖,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时的时光安稳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夏殊影走到他身侧,靠在衣柜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眼底满是挥之不去的后怕:“她的天赋能力透支得太严重了,比上次救我时还要厉害。上次只是暂时用不了能力,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这次……”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神官说,她是把自己的天赋能力,全透支给了兽神。”
“轰”的一声,罗兰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坠入冰窖。
他紧紧握住乐媱微凉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沙哑得厉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星网直播只拍到大概,我看到你抱着她哭,整个人都慌了,立刻申请来启零星,结果被云鹤璃拦住了。”
想起当时的争执,他的语气里满是懊恼与愤怒,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我和云鹤璃在舰桥里吵了一架,差点把舰桥掀了。就在我准备不管不顾、强行登舰冲过来的时候,你发来了消息,说媱媱已经脱离危险,我这颗心才稍微松了口气。”
夏殊影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缓缓说起当时的细节,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去的后怕:
“当时圣杖摔在地上,兽神突然开始枯萎,能量急剧流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媱媱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上去了,她把手按在世界树的树干上,开始往里面输送自己的天赋能力。”
“我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的头发一点点变白,从发梢到发根,快得像被大雪覆盖。我想冲上去阻止她,喊了她好几声,可她像是没听到我的声音,连头都没回一下。”
夏殊影的喉结用力滚动,眼底又红了起来,“后来兽神终于被治愈了,她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在树干上,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她,慌慌张张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没了呼吸……那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抱着她喊她的名字,连兽神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罗兰静静地听着,握着乐媱的手愈发用力,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滴在乐媱的手背上。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媱媱,我没有在你身边……对不起……”
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只有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晕,映着两人沉默而沉重的身影。
窗外的启零星依旧笼罩在柔和的月白色光晕里,可房内的人,目光都紧紧锁在床榻上的爱人身上,挪不开半分。
过了许久,罗兰才缓缓抬起头,情绪平复了些,但声音依旧沙哑:“是兽神救了她?”
他侧头看向夏殊影,掌心下意识收紧,将乐媱的手攥得更紧。
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她手背上细腻的肌肤,却仍觉得不够真切,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嗯。”夏殊影点头,转身重新看向床榻,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担忧终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兽神亲自为媱媱治疗,大概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恢复了呼吸。”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现在她除了头发变白、暂时用不了天赋能力,体温和脉搏都已经正常。但兽神已经把她的事昭告了全星际,她治愈和净化的天赋能力,也通过星网重新直播了出去。”
“现在全星际都知道,她有能修复世界树的能力。”
夏殊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明面上已经有好几个星球向我发来邀约,都被我以‘身体未愈’压下了。可明面上能压,暗地里动心思的肯定更多——毕竟她对任何星球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罗兰的眉头紧紧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他低头看着乐媱沉睡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声音坚定:“她的安危,永远是首要的。不管是谁,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罗兰追到星际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他。”
他低头凝视着乐媱沉睡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苍白的唇瓣抿成一道浅弧,模样脆弱得让人心疼。
罗兰小心翼翼地拉起她放在被子外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没想到这一吻落下的瞬间,床榻上的乐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像蝶翼般扇动了两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瞳孔微微收缩,视线在空气中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面前的人。
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还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轻轻唤了一声:“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