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转向吏部侍郎,语气陡然转厉:“前日核查的贪墨案,涉案官员为何迟迟未办?”
两位侍郎一个激灵,慌忙跪下:“臣、臣这就去办!”
夏殊影的目光扫过兵部列,点了几个名,“边防守备松懈,致使流放城流民涌入,难不成要等酿成祸事才肯处置?”
被点名的几位脸都白了,跟着跪了下去。
每念出一个名字,殿内的寒气就重一分。
夏惟允早已冷汗湿透官袍,他看着小叔那双猩红的眼,整个人害怕不已。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随口编的“婚约”谣言,竟让乐媱铁了心要走?
不过一会的功夫,三名官员被当场革职,两名将军被降职调往偏远之地。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谁都看得出,摄政王这是借题发挥,把火撒在了旁人身上。
当夏君临宣退朝,夏殊影率先转身,没看任何人,大步流星走出,玄色披风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冷风,连殿外的日头都仿佛暗了几分。
方府的方向,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他必须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错到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愿意说。
方府的门被叩响时,方府管事刚送走袁仲楷和乐媱没多久,见是夏殊影带着一身寒气立在门廊下,顿时觉得手脚发麻。
“乐媱呢?”夏殊影的声音比极寒之地的冰棱还冷。
管事硬着头皮回话:“乐媱小姐她……刚和袁大公子出去了,说有可能要在外小住几日,等星舰备好了就直接启程。”
“小住几日?”夏殊影眉峰骤然拧紧,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她这是在躲我。”
管事见他要往里走,“王爷息怒!乐媱小姐真的离开了!”
“休想骗本王!”夏殊影怒不可遏,“前两日她明明醒了,你骗本王她没醒!现在本王不信!本王要亲眼见到!”
夏殊影像一阵风一样杀到了乐媱的厢房,一掌推开卧房的门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梳妆台。原本放行李箱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出来。
她走了,似乎真的也不会再回来了。
梳妆台上的紫檀木盒打开着,里面是他送的发簪,就那样静静躺着,簪头的碎钻还映着光。
一侧的木块上插着一个面人,是那日在街头她掉了后,他让人重新找到那个捏面人的重新做的一个。
最显眼的是那块传信玉佩,玉面上的云纹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乐媱小姐说,”管事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这些物件交还给王爷,这些日子蒙王爷照拂,权当……权当为王爷净化安抚,两清了。”
“两清?”夏殊影的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石,他抓起那块玉佩,指腹狠狠碾过玉面的云纹,“她凭什么说两清?”
管家吓得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他没说的是,乐媱将这些东西打包时,指尖划过玉佩的纹路,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满满的自嘲。
夏殊影步出方府大门时,方卫慈与方舒鹤恰在此时归来。
见了他,两人齐齐躬身问好,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
夏殊影却只扫了他们一眼,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意,玄色袍角猛地一甩,转身便要登车。
方卫慈规规矩矩立在原地恭送,方舒鹤却急步追了出来,素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王爷,请留步!”
夏殊影脚步未停,眼看就要踏上马车踏板,方舒鹤连忙上前,却被景行不动声色地拦下。
他急得声音发紧:“王爷,是关于乐媱小姐的事,臣有句话非问不可!”
“乐媱”二字像块石子投进夏殊影心湖,他脚步骤然顿住,缓缓转身,下颌线绷得死紧:“说。”
方舒鹤目光在景行与驾车的青崖之间转了圈,迟疑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夏殊影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们都是我的人,有话直说。”
方舒鹤攥了攥袖口,似是下定了决心:“我答应过乐媱小姐保密,可瞧着王爷对她的心意,绝非她口中那般冷淡。我怕……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夏殊影眉峰骤然蹙起,眼底翻涌着暗流:“你想说什么?”
“那日乐媱小姐醒后,提过想离开。”方舒鹤声音愈发轻了,“我问她缘由,她说……王爷您不喜欢她。”
“我哪里不……”夏殊影的话卡在喉咙里,猛地惊觉自己竟在向外人辩解,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只余下胸腔里闷烧的火气。
“乐媱小姐说,她喜欢您,可您心里没有她。”方舒鹤垂着眼,不敢看他骤然阴沉的脸色,“蒲家寿宴那日,会不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
回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声响像重锤敲在夏殊影心上。
乐媱喜欢他?
可乐媱竟以为他不喜欢她,还要离开?
这两个念头反复拉扯,搅得他心乱如麻。
直到踏入摄政王府,那团纷乱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一脚踹碎书房雕花木门,紫檀木书案被掌风劈成两半,卷宗哗啦啦散了满地,墨汁溅在墙上晕开深色痕迹。
侍立的青崖垂着头,睫毛微微颤抖。
上一次见主子发这么大火,还是主子少年时期。
那时先帝有意撮合他与黎家千金黎若薇,那姑娘仗着父辈交情,竟擅自闯入他的寝宫,换了他惯用的熏香,还动了先太后留给他的琉璃灯。
青崖至今记得,那盏灯碎在地上时清脆刺耳的声响。
黎若薇却拍了拍裙摆,轻描淡写地说:“碎了便碎了,我赔你个更好的。”
年少的夏殊影没说话,只当着她的面徒手砸了书桌,木屑混着血珠从指缝滴落,他盯着黎若薇,声音冷得像淬了毒。
“谁敢再放她进来,头就和这桌子一样。”
全程冷着脸处理了那几个收了好处放黎若薇进来的下人,安排人收拾,没有和黎若薇说过一句话,始终保持距离,也没有处理伤口,让黎若薇看着他一滴滴的血从指尖滴落到地上。
自那后,黎若薇再没能靠近他半步。
“主子。”景行的声音打断了青崖的回忆,他上前一步,膝盖几乎触地,“属下有罪,有话没有向主子禀报。”
夏殊影猛地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像头被激怒的兽:“说!”
“蒲家靶场那日,属下就在乐媱阁下身边。”
景行声音发紧,额角渗着细汗,“亲王殿下对乐媱阁下说,您与黎若薇早有婚约,若非余家作乱,早已完婚。还让她……与您保持距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当时属下想拦着亲王殿下胡言乱语,可殿下不许我说话。乐瑶阁下听完后,就变了脸色。”
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正巧袁大公子提出邀约,属下觉得乐媱阁下其实本不愿意去的,但当时乐媱阁下看了一眼亲王殿下后便应允了,还当着他的面说要与袁大公子单独前往。”
青崖在旁默默垂眼——这位亲王殿下,真是嫌这潭水不够深。
“夏、惟、允!”三个字从夏殊影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寒意。
下一瞬,他已如离弦之箭冲出书房,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凌厉弧度。
青崖与景行慌忙跟上,王府的马车早已备好,车轮碾过门槛时发出闷响,载着滔天怒火,朝着亲王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