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中最顽固的怀疑者老张,终于在一个雨夜敲响了吴涯的房门。
他没有寒暄,直接质问:“小子,你老实告诉我,那幽冥之力,还有你脑子里那个‘伙伴’,是不是迟早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吴涯沉默片刻,没有辩解,只是轻轻抬手,一缕精纯至极的幽蓝能量在他指尖缠绕,如臂使指,稳定得令人心惊。
“张叔,她叫琉璃。对我而言,她不是工具,更非威胁,而是让我能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老张死死盯着那缕温顺的幽冥之力,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深刻如沟壑,最终,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查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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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细雨无声地浸润着临时驻地的屋瓦,发出沙沙的轻响。连续多日的阴雨,让空气都带上了一层湿冷的寒意,连同营地里的气氛,也似乎沉闷了许多。
窗棂上晃动着昏黄的灯光,吴涯盘坐在榻,心神沉入识海。那片曾经混沌、充斥着不安躁动的区域,如今在定神珠柔和光晕的笼罩下,显出一种奇异的宁静。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温驯的溪流,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运转,核心处,一个模糊却灵动的意识体——琉璃,正与他进行着水乳交融般的共鸣。这种“共融”状态日益稳固,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掌控的精进,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然而,营地并非铁板一块。尽管近期几次小规模冲突中,吴涯凭借与琉璃配合展现出的惊人掌控力,成功化解了危机,让一部分队员的疑虑稍减,但无形的隔阂依然存在。担忧、畏惧、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如同这夜雨中的湿气,弥漫在某些角落。尤其是以沉稳刻板着称的老张,他那双看过太多风雨、布满沧桑的眼睛里,始终沉淀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他从不公开指责,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坚决,打断了吴涯的冥想。
吴涯睁开眼,眸光清亮,对门外来人似乎早有预料。他起身,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的老张,浑身裹挟着雨夜的寒气。蓑衣上水珠滚落,在他脚边洇开一小片湿痕。他脸上没有任何寒暄的表情,刀刻般的皱纹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愈发深邃,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刺向吴涯。
“小子,”老张的声音沙哑,带着久经风霜的粗粝,开门见山,“废话不多说。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体里那股力量,还有你脑子里那个……‘东西’,是不是一颗迟早要炸、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万劫不复之地的灾星?”
没有迂回,没有铺垫,问题尖锐得如同出鞘的匕首,直指核心。走廊尽头,隐约有几个身影晃动,是其他被动静吸引、或本就心存关注的队员。空气瞬间绷紧。
吴涯沉默地看着老张。他能感受到老人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对团队安危的担忧,而非单纯的个人偏见。他没有立刻激动地辩解,也没有展示力量以威慑,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张叔,进来说吧。外面冷。”
老张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份平静,但还是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带上了门,将那些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屋内陈设简单,一盏油灯,两张木椅。吴涯给老张倒了杯热水,水汽袅袅升起。
“我知道,您和大家一直不放心。”吴涯率先开口,声音平稳,“之前的失控,险些酿成大祸,这是我的责任,我从未否认,也一直后怕。”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掌心:“这股力量,源自幽冥,阴寒诡谲,稍有不慎,确实会反噬其身,殃及池鱼。而琉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她最初的出现,也充满了不确定和风险。”
老张捧着温热的水杯,没有喝,只是盯着吴涯,等他的下文。
吴涯没有回避这份审视,继续道:“但那是过去。自从得到定神珠后,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说着,他轻轻将右手平伸,五指微张。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没有阴风怒号,只有一缕精纯至极的幽蓝色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自他指尖悄然探出。它轻盈地缠绕、舞动,时而凝聚成复杂古老的符文印记,时而散作点点星辉,又在吴涯心念微动间,重新聚拢,温顺得不可思议。那幽蓝的光芒稳定而深邃,再无半分以往的暴戾与躁动。
老张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团队里的老人,见识广博,深知幽冥之力的可怕与难以驾驭。眼前这般举重若轻、如臂使指的控制力,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侥幸或短暂压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控”。
“这就是定神珠带来的变化。”吴涯轻声解释,指尖的能量随之变幻形态,“它镇守我的识海,调和阴阳,让我能与幽冥之力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更重要的是,它让我和琉璃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清晰、稳定。”
他收回能量,房间内恢复如常,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张叔,”吴涯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上老张探究的视线,“琉璃,她不是工具,更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威胁’。她有自己的意识,有情感。在我最绝望、濒临崩溃的时候,是她与我共鸣,给了我支撑下去的力量。我们一同承受反噬的痛苦,一同在定神珠的帮助下寻找出路。对我而言,她是生死与共的伙伴,是让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与您对话的唯一理由。”
他的话语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挚和力量。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素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触动人心。
老张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吴涯的真诚,以及刚才那番对力量精妙绝伦的掌控演示,像重锤般敲打在他固有的认知上。他想起了获取定神珠那次行动,秘境机关重重,邪物横行,是吴涯凭借初步稳定的共生之力,多次冒险断后,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才护得队伍周全,最终成功取宝。那份担当,绝非伪装。
长时间的沉默在屋内蔓延。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两尊对峙的雕像。老张的目光从吴涯脸上,移到他刚才展现能量的手上,再移回他清澈而坚定的双眼。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刻,那里面埋藏了太多往事,太多对不可控力量的警惕与伤痛。
终于,他喉结滚动,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中的浊气,那气息仿佛带走了他全身紧绷的力道。他放下一直没碰的水杯,杯底与木桌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明天开始,”老张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质问,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妥协,或许是认可,或许只是基于现实的选择,“仓库角落里堆着些落满灰尘的老家伙,有些是我早年搜集的,一直没顾上整理。我跟你一起翻翻。”
没有明确的道歉,也没有热情的接纳,但这句简单的话,却让吴涯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他知道,这已是这位固执老人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信任。
“好。”吴涯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笑意,“谢谢张叔。”
老张摆了摆手,似乎不习惯这种氛围,转身拉开房门,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湿冷气息,大步融入廊外的夜色中。
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积极的变化。老张态度的转变,如同一个信号,迅速消融着剩余的坚冰。他主动带着吴涯钻进营地仓库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不少残破、蒙尘的古籍和骨简。其他原本观望的队员,见到资格最老、最为谨慎的老张都参与了进去,也纷纷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有人主动提供自己知道的零星线索,或是在轮休时过来搭把手,帮忙整理、辨认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字。
共同的目标,像一块磁石,将原本有些涣散的人心重新凝聚起来。
灯光下,吴涯、老张,还有另外两个被吸引过来的队员,围坐在一张铺满残卷的大桌子旁。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汁混合的特殊气味。
“这里,”一个年轻队员指着一片龟甲上的铭文,兴奋地说,“这个符号,好像跟之前我们在西山古墓里看到的祭坛纹路有点像,是不是也跟灵魂契约有关?”
老张凑过去,眯着眼仔细辨认,手指在龟甲上缓缓划过:“嗯……有点像,但这里多了一个回环,可能含义更深。记下来,回头对照一下祭坛拓片。”
吴涯则在仔细翻阅一本兽皮订成的厚书,书页泛黄脆弱。忽然,他手指一顿,目光凝在一段描述上:
“……灵之极处,冥冥有感;魂之彼岸,共生不灭。然非强驭,非奴役,乃同心一意,契若金石……或有异宝,可固其神,定其约,使暂合化为永融……”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段话,虽然依旧隐晦,却似乎直接指向了“灵魂共生”更高层次的境界,甚至提到了借助外物(很可能就是定神珠这类宝物)将临时性的“共融”状态永久固化的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页小心地展示给老张等人看:“你们看这里……”
希望之火,仿佛穿透了古籍上厚重的尘埃,在这雨夜后的灯火下,悄然点亮。一条可能通往彻底掌控命运、甚至超越现有认知的道路,似乎就在这些故纸堆中,若隐若现地展露出了它最初的一丝轨迹。团队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控制风险”,而是向着更为深远、更具开创性的“永久共生”迈出了坚定而主动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