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池水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疯狂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池水被抽干,露出了底部古老的石刻,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与一幅诡异的图画。
图画显示,安魂玉与定神珠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千年前炼制不化骨时,与琉璃一同被封印的“本命之物”。
一块融于其骨,一块藏于其心。
吴涯浑身冰凉,要取得宝物,意味着可能要“杀死”或“分解”琉璃现在的存在。
他站在池边,望着那个刚刚为了保护他们而力量耗尽、陷入沉睡的身影,手握的匕首几乎要捏碎。
是救自己,还是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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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能量冲击终于缓缓平息,但那嗡鸣声却像是钻进了骨髓,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回荡不去。轮回池不再沸腾,池水却并未恢复平静,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围绕着中心点疯狂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水流声不再是潺潺之音,变成了某种沉闷的、吞噬一切的咆哮,卷起的气流带着刺骨的阴寒,吹得人衣袂狂舞,几乎站立不稳。
旋涡中心幽暗,仿佛直通九幽,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原本浑浊的池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抽干,或者说,被那旋涡彻底吞噬。不过片刻功夫,偌大的轮回池,竟然真的见了底,只留下湿滑的池壁和中央那片从未显露于人前的区域。
池底,并非预想中的淤泥或岩石,而是一整块巨大无比的漆黑石板,光滑如镜,却又刻满了密密麻麻、深奥难言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残留的能量流光中微微蠕动,如同活物。符文的中央,是一幅线条简练却透着无尽诡异的图画。
图画清晰地呈现了三个核心:一具模糊的人形轮廓,其心脏位置镶嵌着一颗浑圆的宝珠,骨骼之上则融合着一块不规则的玉璧。图画旁边,还有数行更加古老、几乎难以辨认的文字,但那意念,却如同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让所有看到它的人瞬间明悟——
安魂玉,定神珠,并非外物。它们乃是千年前,炼制“不化骨”这等逆天存在时,与琉璃的灵识一同被强行封印的“本命之物”!安魂玉融于其不朽之骨,定神珠藏于其不死之心。三者一体,共同构筑了琉璃作为“不化骨”存在的根基,也是维系她某种微妙平衡的关键。
“原来……如此……” 老道士喃喃自语,脸色灰败,他手中的罗盘早已停止了转动,指针碎裂。他终于明白,为何宗门秘典中对这两件宝物讳莫如深,只提其名,不述其源。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取得宝物,就等于摧毁琉璃存在的根本。
王胖子张大了嘴,看看池底的石刻,又看看旁边僵立如雕像的吴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再浑,也看懂了眼前的绝境。小雅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忍,泪水无声地滑落。
吴涯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从头顶凉到了脚心。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权衡,在如此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可笑而苍白。他一直以为,安魂玉和定神珠是某种可以“获取”的身外之物,哪怕过程艰难,总有一线希望。可现在……这希望变成了淬毒的匕首,刀尖对准的,却是那个刚刚为了他们,燃尽力量、陷入沉睡的“同伴”。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投向轮回池旁那个蜷缩的白色身影。
琉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池边,周身那层莹白的光晕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她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原本就近乎透明的身体,此刻更是呈现出一种易碎的质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消散。为了抵挡刚才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为了保护这几个闯入她沉眠之地的不速之客,她耗尽了积攒千年的力量,甚至可能动摇了她作为不化骨的根本。现在的她,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一边,是自己苦苦追寻、关乎性命、关乎摆脱宿世诅咒的唯一希望。师门的托付,自身的挣扎,无数个日夜被诡异侵蚀的痛苦,都在疯狂地催促他,动手!这是最后的机会!安魂玉与定神珠近在咫尺,只要……只要取出它们……
另一边,是琉璃沉睡的面容。是她睁开眼时,那纯净又迷茫的眼神;是她面对攻击时,本能挡在他们身前的决绝;是她试图理解“同伴”含义时,那笨拙而真诚的波动。她不是没有意识的工具,更不是该被随意剥夺存在的怪物。她是一个有着自己感知,刚刚开始尝试理解这个世界的、“活着”的存在。
杀伐果断?谈何容易!当冰冷的工具变成了有温度的生命,当获取的对象变成了需要守护的同伴,抉择的重量,足以将人的灵魂压垮。
吴涯的手,无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贴身藏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柄上刻满了细密的符咒,是师门特意为他准备的,用以应对极端情况,或许……也包括眼前这种。匕首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手指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握住的不只是一把匕首,而是他自己剧烈摇摆的命运。
抽出它,刺下去?目标是心脏,还是骨骼?分解一具不化骨,该是怎样的过程?是缓慢的剥离,还是瞬间的崩解?他会看到琉璃痛苦的表情吗?还是她直到彻底消散,都维持着这样沉静的睡颜?
不动的邪骨在怀中散发出微弱的热量,仿佛也在躁动不安,既渴望与另外两件本命之物融合,又对眼前这同源而生的不化骨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或排斥。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窒息感一阵阵袭来。脑海中两个声音在疯狂交战,一个冷酷地陈述着现实的残酷:你不取,死的就是你,而且幽冥道的阴谋已然显现,没有力量,你拿什么去应对?另一个声音则微弱却执着地追问:为了自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一个刚刚救了你的、无辜的存在吗?这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邪魔歪道,又有何区别?
轮回池底的漩涡似乎缩小了一些,但那股吞噬一切的气息并未减弱。石刻上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映照得吴涯的脸庞也阴晴变幻。幽暗的地穴中,只剩下水流低沉的咆哮和几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充斥着绝望的沉默。
王胖子忍不住向前挪了半步,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老道士用眼神严厉制止。这种抉择,外人无法置喙,任何话语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涯的目光,死死锁在琉璃苍白的脸上。他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期待:“同伴……就是……不会互相伤害的吗?”
而现在,他手握利刃,站在她毫无防备的沉睡之躯前。
是继续秘术,解救自己被诅咒缠绕的灵魂与肉身,还是放弃这唯一的希望,守护这个刚刚建立起一丝微弱理解的“同伴”?
匕首的锋刃,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寒星。
吴涯的手臂,肌肉绷紧,那一点寒星开始移动,带着千钧的重量,指向了沉睡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