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指尖抚过龟甲上最后一道刻痕,冷汗浸透素衣。
“融魂秘术……并非吞噬,而是平衡。”
她颤抖着念出关键:“安魂玉、定神珠、轮回池……”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吴涯双目赤红地蜷缩在墙角,衣袖化作飞灰,露出皮下疯狂游走的黑气。
“来不及了……”他嘶哑地笑着,“它已经等不及要出来了——”
整面刻满古篆的墙壁竟随着他的喘息开始渗血!
指尖下最后一道龟甲刻痕,深而涩,像是用尽了千年前那位卜者全部的生命与绝望刻下的。苏婉轻轻抚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一路冻到心里去。她维持着这个俯身 decipher 的姿势太久,久到腰背僵硬如铁,直到这一下,才仿佛被惊醒般,猛地直起身,眼前却是一阵发黑,无数星辰在视野里乱撞。
是了,心力交瘁,加上这石室里弥漫不散的阴寒死气,几乎要抽干她这具并不强健的躯体最后一点热气。冷汗早已浸透内里的素色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背上,黏腻冰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环顾四周。这所谓的“秘阁”,不过是依着山腹天然石窟改建,粗糙的石壁上开凿出简陋的格架,上面堆积的并非金箔玉简,而是更多破碎的、带着泥土和岁月污渍的龟甲兽骨,以及一些明显是从更大碑体上崩裂下来的残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朽纸张、潮湿岩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墓深处陈年积灰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光源,是石室中央一盏孤零零的青铜油灯,灯焰只有豆大,顽强地跳跃着,将她的影子在身后那面刻满密密麻麻古篆字的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就是在这片古籍与残碑的“夹击”之下,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与压迫中,她耗去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用尽了平生所学,甚至不惜以微末灵力刺激心神,才终于……终于抓住了那一线曙光。
喉咙干得发疼,她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声音因长时间未曾开口而沙哑不堪,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一字一顿地,将那个颠覆了所有认知的结论念了出来:
“融魂秘术……其本质,并非强取豪夺的吞噬,而是……一种行走于刀尖之上的、危险的融合与平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寂的潭水,在她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她想起之前所有的推测,想起外界可能正在发生的、因“吞噬”这一误解而掀起的腥风血雨,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目光重新落回面前几片最关键、拼凑出核心信息的龟甲上,指尖虚点着上面几个尤其诡谲古老的符文,继续解读,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在石室中回荡:
“欲行此术,逆天而行,需三物为辅,缺一不可:一曰安魂玉,定魂魄之离乱,使之相融而不散;二曰定神珠,守灵台之清明,保神智不失于混沌;三曰……轮回池,为仪式核心,连通阴阳之界限,引渡魂魄归于平衡之地……”
安魂玉,定神珠,轮回池。
这三个名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带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尤其是“轮回池”,仅仅是念出这个名字,都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触及了某种天地间最根本的法则禁忌。
找到了方向,可前路……似乎更加渺茫艰险。这三样东西,听起来就绝非寻常之物,该去何处寻觅?
这短暂的、混杂着突破的振奋与对前路的迷茫的思绪,并未持续太久。
一声突兀的、清脆的碎裂声,猛地在她身后炸响!
苏婉浑身一僵,倏然回头。
只见角落里,那只原本用来给吴涯喝水的粗陶碗,此刻已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渍蜿蜒流淌。而蜷缩在阴影中的吴涯,情况明显不对劲!
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打摆子一样,原本靠着墙壁的身体蜷缩成更防御的姿态,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垂着头,苏婉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周身的气息。那股属于不化骨的、阴寒死寂的力量,此刻像是烧开了的滚水,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沸腾、暴走!肉眼几乎可见的黑色气流从他体内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在他身体表面疯狂游窜,所过之处,他身上那件本就破旧的粗布衣袖口,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迅速化为灰烬,簌簌飘落。
露出的小臂皮肤下,一道道更加深邃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凸起、扭动、游走,仿佛他皮囊之下封印着无数条急于破体而出的黑色毒蛇!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尸煞死气,正在与他本身残存的人性魂魄进行着最激烈、最残酷的争夺。
“吴涯!”苏婉心下一沉,也顾不得地上碎裂的陶片,几步抢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扶住他颤抖的肩膀。
指尖还未触及,吴涯猛地抬起头。
苏婉呼吸一窒。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原本属于人类的眼白部分,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猩红得骇人。而瞳孔,则是一种更深沉、更不祥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里面翻涌着痛苦、暴戾,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混乱意志。被这双眼睛盯住,苏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僵。
吴涯看着她,脸上肌肉扭曲,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绝望和自嘲意味的笑容。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痛苦:
“呵……呵呵……听到了……它……它也听到了……”
他猛地抽回手臂,避开苏婉的触碰,仿佛她的靠近会加剧某种痛苦。他用那只尚未被衣袖灰烬覆盖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安魂玉……定神珠……轮回池……”他重复着苏婉刚才念出的名字,每念一个,眼中的赤红就更盛一分,周身暴走的黑气就更加狂躁一分,连带着石室内的温度都似乎在急剧下降,那盏青铜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来不及了……苏婉……”吴涯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认命,他仰起头,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暗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仿佛随时会湮灭的灯焰,“它……等不及了……它已经……嗅到了‘路’的气息……它要出来……现在……就要出来……”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近乎咆哮般地挤出,异变陡生!
石室内,那面刻满了古篆字、承载着无数秘辛的墙壁,仿佛与吴涯体内暴走的不化骨之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那些深深刻入石壁的笔画缝隙间,竟然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缕缕、一丝丝……暗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粘稠而猩红,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缓慢地、执着地,沿着古老的刻痕蜿蜒而下,在斑驳的壁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宛如一道道泣血的泪痕,又像是某种邪恶仪式即将开启的预兆。
整面墙,都在吴涯痛苦而压抑的喘息声中,开始渗血!
豆大的灯焰在这一刻被无形的阴风压迫得骤然缩小,只剩一个微蓝的火星,挣扎着,将熄未熄。石室内光影骤暗,几乎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那墙壁上不断渗出的暗红液体,和吴涯眼中疯狂闪烁的赤芒,成为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光源与色彩,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和苏婉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那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尸煞的腐朽味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苏婉的指尖冰凉,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她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吴涯,看着那面泣血的古壁,脑海中飞速闪过刚刚解读出的秘文——“融合与平衡”、“安魂玉、定神珠、轮回池”……
希望的火苗刚刚点燃,就被这滔天的绝望死气狠狠扑压。前路未卜,凶物已躁动至此。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刺喉,带着浓郁的不祥。不能慌,现在更不能乱。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再去触碰吴涯,而是双手在身前艰难地结出一个简单的手印,微弱的灵力光华在她指尖流转,如同风中残烛,却试图在这片弥漫的黑暗与血腥中,撑开一寸清明之地。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穿透吴涯粗重的喘息和墙壁血液滴落的细微声响,清晰地说道:
“听着,吴涯。秘术已有法门,就不是绝路。它越躁动,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稳住心神,信我。”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盯着吴涯那双赤红混乱的眸子,一字一顿说出。
“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