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混杂着千年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甜的腐朽气息。唯一的光源来自吴涯头顶那盏功率被刻意调弱的矿灯,昏黄的光柱切开墓道永恒的黑暗,照亮了脚下湿滑的、布满凿痕的石阶。
“坎位三步,离位有陷,脚下留神。”吴涯的声音压得极低,在狭窄的甬道里却异常清晰,带着年轻人少有的沉稳。他身形挺拔,动作如猫般矫捷,一身利落的深色冲锋衣上已沾满斑驳的泥渍。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两侧墙壁上模糊的壁画和脚下每一块看似寻常的石砖。
他身后半步,阿芸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随。她穿着一身更便于活动的黑色紧身衣裤,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眸子。她没有戴头灯,似乎更习惯依赖其他感官,偶尔,吴涯灯光的余晖扫过她腰间,会映出一抹古朴的青铜光泽——那是发丘派代代相传的发丘印。
再后面,是三个略显紧张的伙计,大牛、瘦猴和老烟斗。大牛体格魁梧,背着沉重的装备包;瘦猴则眼神活络,负责探路和破解一些简单的机关;老烟斗年纪最大,经验丰富,是团队里的定心丸,此刻正叼着早已熄灭的烟斗,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涯哥,这将军墓邪性啊,”瘦猴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按说战国墓,甬道不该这么深,这都往下走了快一炷香了。”
吴涯没回头,手指轻轻拂过墙壁上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墓主身份尊贵,疑冢也多。看这凿痕,是‘鬼斧术’,楚国那边王室工匠的手笔,错不了。都打起精神,正主儿应该不远了。”
他话音刚落,前方豁然开朗。矿灯的光柱投入一片巨大的黑暗,激起阵阵回音。五人鱼贯而出,站在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边缘。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墓室,规模远超他们的预估。穹顶高耸,隐没在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四周洞壁上开凿着密密麻麻的壁龛,每个壁龛里都矗立着一尊尊身披石甲、手持戈戟的陶制武士俑,虽历经千年,彩绘斑驳,但那股肃杀之气依旧扑面而来。墓室中央,是一个由青石板铺就的方形平台,平台四周挖有深深的沟壑,里面是早已干涸的黑色物质,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乖乖,这排场,”大牛咂咂嘴,“这将军生前得有多大功劳?”
“不是功劳,是煞气。”阿芸突然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冷意,“你们看那些兵俑的眼睛。”
众人闻言,将灯光集中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兵俑的眼眶深处,竟然都镶嵌着某种黑色的矿石,在灯光照射下,反射出点点幽冷的光芒,仿佛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以煞养尸,护佑冥宫。”老烟斗吐掉烟斗,脸色凝重,“这墓主不是善茬,大家千万小心。”
吴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一丝悸动。他从小跟随家族学习摸金秘术,各种奇诡墓葬也见过不少,但如此浓重的煞气,还是头一遭。他调整了一下耳机,里面传来细微的电流沙沙声。
“苏婉,收到吗?我们已进入主墓室区域,情况有些异常。”
短暂的延迟后,一个清晰冷静的女声从耳机中传出,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干净背景音:“收到,吴涯。信号不稳定,但基本清晰。描述你看到的异常。”
吴涯一边示意伙计们保持警戒,一边快速而清晰地将兵俑的眼睛、干涸的沟壑以及整个墓室的布局描述了一遍。
远在千里之外的研究所内,苏婉博士盯着屏幕上由吴涯头盔摄像头传回的、有些晃动的模糊画面,眉头紧锁。她面前的多块显示屏上,正飞速滚动着各种古籍文献和考古资料。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语速加快:“黑色矿石可能是‘冥瞳石’,古籍记载产于极阴之地,能聚敛阴气。干涸的沟壑……很可能是殉葬坑或者……血槽。吴涯,这墓的凶险程度可能远超我们之前的评估。主棺椁在哪里?”
吴涯将灯光打向墓室最深处。那里,在兵俑方阵的“拱卫”下,是一个高出地面数尺的石制棺床。然而,棺床上并非预想中的巨大椁室,而是……
“没有外椁?”吴涯一愣。灯光下,棺床上静静地放置着一具棺材,但并非战国时期常见的漆木棺或石棺,而是一具通体幽暗、泛着金属冷光的……青铜棺!
那青铜棺造型古朴异常,棺盖并非平整,而是微微隆起,上面似乎铭刻着复杂的图案。更引人注目的是,棺身四周,等距离地镶嵌着七颗拳头大小、暗淡无光的黑色石头,排列形状,隐约对应着北斗七星。
“七星悬棺……”阿芸不知何时已来到吴涯身边,目光紧紧盯着那具铜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战国的东西。”
“苏婉,主棺是一具青铜棺,棺盖有七星排列的镶嵌物。”吴涯立刻汇报。
耳机里,苏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青铜棺?七星排列?快!描述棺盖上的纹饰!是不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类似云雷纹但更加复杂的符文?”
吴涯将灯光聚焦,仔细看去。棺盖上,以七星为中心,确实密布着一种极其繁复、扭曲的纹路,它们不像任何已知朝代的装饰图案,反而更像是一种充满蛮荒古老气息的文字或符号,看久了竟让人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是的,非常复杂的符文,从未见过。”
“定位器信号强度!”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命令口吻。
吴涯看向瘦猴,瘦猴赶紧查看手中的仪器,脸色一变:“信号……信号在增强!不对,是干扰很强!指向的就是那口棺材!”
“离开那里!吴涯!阿芸!立刻带领所有人退出主墓室!”苏婉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厉喝,透过耳机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棺椁的年代绝对远超战国!可能上古!上面的符文我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但结构充满禁忌和镇压之意!那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重复,立刻撤离!”
墓室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上古?远超战国?那是什么概念?伙计们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目光齐齐看向吴涯和阿芸。
吴涯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苏婉是国内年轻一代顶尖的考古学家,尤其在古文字和符号学上造诣极深,连她都如此失态,这七星青铜棺的凶险可想而知。他当机立断:“撤!按原路返回,动作轻,别碰任何东西!”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对那七星青铜棺表现出极大兴趣、眼神闪烁不定的瘦猴,在听到“上古”二字时,贪念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心想,若是能撬下一块那棺材上的宝石或者掰下一片青铜,岂不是价值连城?眼见众人注意力都在吴涯和撤离命令上,他趁着大牛转身收拾装备的间隙,竟鬼使神差地一个箭步窜上了棺床,伸手就抓向离他最近的一颗黑色七星石!
“瘦猴!你干什么!”阿芸最先发现,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瘦猴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颗冰冷刺骨的黑色石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机括响动,从棺床下方传来。
仿佛按下了某个毁灭的开关。
整个巨大的墓室,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