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救护所内，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气味混合。秦瑶刚刚为一名重伤员做完紧急手术，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壁上短暂喘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角落那个简易手术台。闫枭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相较于之前的死灰，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生命监测仪上的波形，虽然依旧算不上强健，但已经稳定了许多。
秦瑶走过去，习惯性地为他擦拭额角的虚汗，检查伤口包扎的情况。
他胸前的贯穿伤极其凶险，距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能撑到现在，全靠他非人的体质、秦瑶精湛的医术，以及……洛米之前留下的特效药和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
就在秦瑶的手指轻轻拂过他额头时，闫枭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秦瑶的动作瞬间僵住，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他的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眉头因为身体的剧痛而紧紧蹙起。
“闫枭？”秦瑶试探着，声音轻得像羽毛。
闫枭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黑眸，此刻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茫，充满了重伤初醒的虚弱。
“秦……瑶？”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难以辨认。
“是我！你醒了！太好了！”秦瑶惊喜万分，连忙用棉签蘸了点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别急着说话，你伤得很重。”
闫枭的意识似乎在慢慢回笼，剧痛也随之清晰地传来，让他闷哼了一声。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周围。熟悉的救护所环境，痛苦的呻吟，忙碌的医疗兵……还有，外面隐约传来的、依旧激烈的枪炮声。
战斗……还没结束？
那……洛米呢？
一想到洛米，他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起一丝焦灼的光芒，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别动！”秦瑶连忙按住他，“伤口会裂开的！”
“洛米……她……”闫枭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担忧。
秦瑶看着他那即使重伤垂危也依旧记挂着洛米的样子，心中了然，柔声道：“你放心，小米她没事。不仅没事，她……”
秦瑶的话还没说完，闫枭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晃动的门帘，望向了指挥所的方向。
透过不算遥远的距离和弥漫的硝烟，他看到了那个站在“了望岩”上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为她染上了一层金边，她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短发在炮火的气浪中飞扬。她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侧脸线条紧绷而专注，通过便携通讯器下达命令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的脸上沾着硝烟和血污，军装破损，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会因为他的受伤而惊慌落泪的女孩。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任。
闫枭怔怔地看着，甚至忘记了身体的剧痛。
秦瑶在一旁轻声说：“你昏迷后，是她接过了指挥权。是她带领大家守住了这里，夺回了制高点，分发物资稳定军心……现在，所有人都在叫她‘副队’，是发自内心的。”
闫枭沉默了。他看着她指挥若定、沉稳如山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份独属于领袖的坚毅和智慧，心中涌起的，不是被取代的失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情感。
是骄傲。
是欣慰。
是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般的复杂喜悦。
他耗尽心血想要守护的女孩，在他倒下的地方，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绽放出了如此耀眼的光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对着那个方向，微微勾起了苍白的嘴角。
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蕴含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