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楼秘殿之内,星辰轨迹于灵玉壁间无声流转,衍化宇宙玄奥。穹顶模拟的无垠星海投下清冷辉光,将相对而坐的师徒二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超越凡尘的氛围之中。
云宸真人——星衍尊者,望着眼前气息已然彻底稳固、筑基道基浑厚无比、独眼中神光内蕴如古井深潭的李烬,淡然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
“道基已筑,仙路始开。此去京者帝国,非是坦途,乃是一条需披荆斩棘、于万丈红尘中独自求索之路。”云宸真人声音平和舒缓,却字字清晰,如同直接烙印于李烬的神魂深处,“然祸福相倚,危机之中亦蕴藏着属于你的莫大机缘。”
言罢,他袖袍轻轻一拂,不见丝毫烟火之气,一枚毫不起眼的灰布小袋便似被无形气流托送,轻飘飘地飞至李烬面前,悬停半空。
“此物名为‘储物袋’,”云宸真人解释道,“乃修真界最常用之基础储物法器,内蕴方寸空间,可收纳诸多死物,只需以自身神念牵引,即可存取,颇为便利。虽远不及储物戒指空间广阔、玄妙隐晦,却胜在寻常普通,流通甚广,不易惹来宵小之辈觊觎。”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考量,“为师本欲直接赐你一枚储物戒,然则怀璧其罪。你初入修真界,根基虽稳,修为尚浅,行走在外,以此等寻常之物相伴,反倒更为稳妥安全。”
李烬神色郑重,双手恭敬接过那枚触手微凉、布料粗糙的储物袋。依言分出缕缕神念探入其中,立刻便感知到内部约莫一间寻常屋舍大小的奇异空间,稳定而空旷,果然神奇无比。他当即躬身行礼,诚声道:“多谢师尊赐宝,弟子感激不尽。”
云宸真人神色倏忽转为肃然,目光如蕴雷电,直刺李烬心神深处,声音陡然变得沉重无比:“此去京者,前路未卜,有两事,你须谨记于心,刻入神魂,绝不可违!此乃性命攸关之嘱托,绝非儿戏!”
“请师尊示下,弟子必铭刻肺腑,绝不敢忘!”李烬心神一凛,凝神屏息,深知接下来的话语至关重要。
“其一,”云宸真人语气沉凝如万载寒铁,“在京者帝国疆域之内,无论你身处何地,面对何人,遭遇何种情境,哪怕他日你机缘巧合,通过那‘纳凡礼’考入红尘仙宗门墙,也绝不可提及为师之名号——云宸,更不可言及半分师承天道楼之渊源。在外界,在所有知情者眼中,为师……早已是一个‘不存在’之人,于数百年前一场惊天动地之意外中彻底‘陨落’。其中牵扯之因果缘由,盘根错节,干系极大,远超你现今所能想象。待你日后修为足够,境界达到,自会知晓一二。此时若知晓半分,于你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招致灭顶之灾!你可能做到?”
李烬心中虽掀起惊涛骇浪,但面容沉静如水,毫无波澜,只是重重顿首,声音斩钉截铁:“弟子以道心立誓,绝不敢提师尊名讳与师承半字!”
但紧接着,李烬似是想到一事,眉头轻皱,问道:“师尊,弟子有疑惑。”
“道来。”
“弟子现身怀红尘仙宗入门心法《踏红尘》,又习得《星衍初解》,二者之下,如何能在京者不察觉和师尊有关?”
云宸微微一笑,说到:“你尽放宽心,京者风气开化,所有门派粗浅入门功法随意寻一集市皆可购得,并无大碍。”
听得云宸真人说完,李烬连声称是,遂洗耳恭听,静待下文。
云宸真人微微颔首,目光却愈发深邃,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其二,”他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你出身东南边陲之事,乃绝密中之绝密!绝不可对世间任何生灵提及你的来处,就让它彻底烂在心里,湮灭于岁月之中。此事之紧要,甚至更甚于第一条!关乎的,或许并非你一人生死,而是……更多难以言喻之因果。切记,切记!永远不要试图去打探或验证其中缘由!”
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李烬能从师尊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以及那双仿佛承载了万古星辰重量的眼眸中,感受到此事那令人窒息的分量。他沉声应道,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弟子明白!出身之地,自此与我无关,永不提及!”
云宸真人见他神情决绝,知他已彻底听入心中,神色稍缓,又细致叮嘱了些《星衍初解》的修行关窍、筑基期稳固境界的要点以及京者帝国势力分布的大概情形,末了,挥了挥手道:“去吧。尘缘已了,前路需你自闯。望你谨守本心,于万丈红尘中砥砺前行,早日得证属于你的大道。”
李烬再次深深一拜,将师尊的谆谆叮嘱与那枚看似寻常却意义非凡的储物袋仔细收好,毅然转身,一步步踏出这片改变他命运轨迹的星辰秘殿,身影消失在氤氲的星光雾气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李烬便开始了独自一人穿越茫茫云罗山脉的艰险旅程。山脉深处,古木参天,蔽日遮空,千年瘴气弥漫沼泽深渊,毒虫异草遍布,凶险异常。强大的妖兽层出不穷,从仅凭本能行事、却力大无穷的凶兽,到已初开灵智、懂得吞吐日月精华、觉醒天赋妖法的妖物,甚至还有诡异难缠、擅长迷惑心神的精怪邪灵。
李烬将这段孤独而血腥的旅程视作最佳的磨砺场。他依靠《星衍初解》中的基础法术、自身经过无数次淬炼的强横体魄,以及那股在尸山血海、绝境背叛中锤炼出的极致冷静与对敌狠戾,与各种强大的妖兽浴血奋战。储物袋中的妖兽材料、珍稀草药与各色内丹越积越多,他的战斗经验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愈发丰富老辣,修为也提升至筑基巅峰,并且对于新境界的掌控趋于圆满如意,神念愈发凝练,甚至已能隐隐感知到那层通往开光期的无形屏障,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尝试开启祖窍,初显神识。
这一日,夕阳西沉,余晖将山林染上一层暖金色。他刚经历一场恶战,凭借精妙算计与瞬间爆发,成功击杀了一头以速度与隐匿着称、极其难缠的二阶巅峰妖兽“幽影豹”。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生起篝火,将切割好的硕大豹腿架上去仔细烤制。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诱人的肉香随着晚风渐渐弥漫开来,引人食指大动。
就在豹腿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最为浓郁之时,一个温和却略带诧异的声音,如同耳语般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极近处响起:“咦?好香的味道。小友,你这烤肉手艺颇为了得,香气勾人馋虫,可否分我一些尝尝?”
李烬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以他如今接近开光期、远超同阶修士的神识强度与战场历练出的敏锐灵觉,竟被人无声无息摸到如此近的距离而毫无所觉!此人若要取他性命,恐怕方才已然得手!他体内《星衍初解》修炼出的液态真元瞬间高速运转,身体紧绷如弓,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身后不足三步远处,不知何时立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衫、容貌普通至极、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气质却异常干净温和、仿佛不染尘埃的青年男子。他正含笑看着李烬手中那串金黄流油的烤肉,眼神清澈透亮,不含丝毫杂质,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渴望,仿佛只是一位被极致香味吸引而来的寻常过客,身上竟无半分修为波动或杀气。
但李烬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几乎漏跳了一拍!他完全看不透这青年的深浅,对方站在那里,身形似乎有些模糊,仿佛与周围的山风、林木、夕阳余晖完美地融为一体,和谐自然,却又于这和谐之中,给人一种深不见底、宛若渊海的恐怖感觉。
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与翻腾的真元,李烬面上不动声色,依循着多年养成的处变不惊,手腕一翻,利落地撕下一条烤得最为酥香焦脆、肉汁饱满的豹腿,递了过去:“荒山野岭,粗陋之物,阁下若不嫌弃,请用。”
“多谢小友慷慨。”青年也不客气,接过便吃,动作看似优雅从容,速度却快得惊人,只见他唇齿微动,转眼间便将一条硕大肥美的豹腿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坚硬的骨头都悄然化为齑粉咽下,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轻轻舔了舔指尖,仿佛在回味那极致的美味。
他一边细细品味,一边那双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李烬,眼中逐渐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奇异光彩,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瑰宝,竟自顾自地喃喃低语起来,声音轻若微风:“奇哉,怪哉。百脉俱通,无瑕无垢,灵台澄澈如琉璃,竟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无属性圣灵根’?观其气血底蕴,似乎还孕育着‘百纳之体’的雏形?啧啧,这等旷世罕见的顶级资质,万载难求,若是诞生于我妖族,得授我族至高秘典,倾力培养,百年之内,我妖族必定能再添一尊擎天撼地、威压一方的‘大圣’!可惜,可惜了啊……竟是个人族之身,落入京者那般地方,怕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李烬闻言,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无属性圣灵根?百纳之体?他立刻回想起师尊云宸真人也曾感叹过,当初路过鹰嘴崖,若不是看得他体质特殊,加之绝境中心志坚韧,他断不会为李烬停留。
李烬也曾问过云宸他体质究竟有何异处,但云宸只是抚须淡淡一笑说今后入了京者,你便知晓了。
听这神秘青年语气,竟是无比惋惜他不是妖族,而且三言两语间竟是看出他体质特殊?
那青年吃完,似乎心情颇佳,对李烬笑了笑,笑容干净温和:“小友烤肉手艺确实不凡,多谢款待。今日缘分已尽,就此别过。”说罢,身形竟如同阳光下消散的薄雾青烟般,毫无征兆地缓缓消散在原地,没有引起丝毫空间波动或气流变化,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此刻,李烬才猛地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脊椎骨急速窜起,瞬间通达四肢百骸,额头后背顷刻间布满冷汗!
妖族!完美化形!皇级存在!
唯有修为达到妖皇境界的恐怖大妖,才能如此完美无缺地化为人形,收敛所有妖气!才能如此轻易地一眼看穿他的根脚底蕴!才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和消失,让他这个准开光期修士如同瞎子聋子!自己刚才竟与一位堪比人族元婴甚至化神期大能的妖皇级别的存在,平静地分食了烤肉?!
强烈的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而下。他不敢怠慢,连忙朝着青年消失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晚辈李烬,不知是妖皇前辈驾临,多有怠慢失礼,谢前辈不罪之恩!”
虚空之中,那道温和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缥缈传来,清晰无误地送入他耳中:“你这后生,倒是有趣得紧,灵觉尚可,反应却忒也迟钝了些。不过罢了,看在这顿美味烤肉的份上,本皇便予你一份方便。自此之后,在这云罗山脉外围地界,只要你不主动闯入深处妖族祖地禁域,便不会有不开眼的小妖再来寻你麻烦。前路漫漫,你好自为之吧……”
声音袅袅散去,天地间重归寂静,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兽吼虫鸣。
李烬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妖皇……妖族大圣……无属性圣灵根……百纳之体……这些远超他当前认知的信息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他深知,这位神秘妖皇看似随意给予的“方便”,实则是天大的恩情和护身符,足以让他后续的穿山之旅安全顺畅无数倍,省却了不知多少凶险与麻烦。
他收敛心神,将妖皇的话语深藏心底,不敢深思,继续向着北方坚定前进。有了妖皇的无形庇护和承诺,接下来的路程果然顺畅了许多,虽然依旧需要跋涉险峻山水,对抗恶劣自然环境,但确实再无强大妖兽主动袭击骚扰,偶尔遭遇一些低阶妖兽,也皆被他轻易解决。
一月之后,风尘仆仆、衣衫更是破损不堪、几乎难以蔽体的李烬,终于跨越了千山万水,站在了云罗山脉北麓的边缘。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然可见明显的人工开辟痕迹,一条宽阔的、被车轮和脚步压实了的土路,如同黄色的丝带,蜿蜒伸向北方视野的尽头。
而就在此时,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旌旗招展,车马辚辚,正沿着那条土路,缓缓向着山脉方向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