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十九年,暮春。
北疆居庸关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关墙之上,所有阵法全开,灵光流转,岳擎天亲自坐镇,数位元婴长老与精锐修士结成战阵,严阵以待。他们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关外那道缓缓走向百里界限的素白身影——长皇子雷璟。
雷璟身着特制的御寒法袍,周身混元道韵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的风雪融为一体。他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冰雪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留下一个短暂存在的、属于“有”的印记,随即又被无尽的寒意与“寂灭”意蕴重新覆盖。
越靠近百里界限,那股源自北溟核心的冰冷死寂感就越发浓重。空气仿佛凝固,灵气稀薄到几乎无法汲取,连光线都变得黯淡扭曲。寻常修士至此,不需片刻便会心神冻结,真元溃散。但雷璟的混元道体,却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他如同一个行走的微小世界,自身循环,硬生生在这片“无”的领域中,维持着一方“有”的净土。
终于,他踏过了那条无形的界限。
刹那间,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周围的一切都变了!风声消失了,雪花的飘落变得缓慢而粘稠,视野所及,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仿佛连时间都已死寂的灰白冰原。那股“寂灭”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疯狂地试图渗透他的护体道韵,湮灭他的生机与存在感。
雷璟立刻盘膝坐下,将“万象衍天盘”置于身前,神念与混元道韵结合,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捕捉、分析这片绝对死寂领域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在这里,空间涟漪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他“听”到了那“虚无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存在”概念变得更加稀薄。他捕捉到了更多那种蕴含信息的灰色气流,但解读起来更加困难,充满了疯狂的呓语与矛盾的碎片。
“……枷锁……松动……窃取权柄者……必将偿还……”
“……归来……归来……万物……终将……归于吾怀……”
这些信息充满了怨毒与一种扭曲的渴望,让雷璟道心震荡。他强忍着不适,继续深入。
突然,衍天盘猛地一震!盘面中央,一颗代表北溟核心的符文骤然亮起,然后迅速变得灰暗,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与此同时,雷璟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波动都要强烈、更加凝聚的“寂灭”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从极北之地的深处,遥遥“瞥”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瞥”!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与绝望瞬间攫住了雷璟的心神!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暴露在绝对的虚无面前,所有的意义、所有的存在,都在这一刻变得可笑而脆弱!他的混元道韵剧烈摇曳,几乎要当场崩散!
“不好!”关墙上的岳擎天等人虽看不到具体情形,但能感受到雷璟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与混乱,仿佛风中残烛!
就在雷璟的意识即将被那恐怖的“一瞥”彻底冻结、同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西方,苏萨尔商站。
正在与“大地源核”碎片深度共鸣、尝试引导地脉滋养更大范围试验田的雷琨,猛地心头一悸!他手中的源核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焦急与警示意味的黄光!一股源自大地本能的、对某种终极“虚无”的恐惧与排斥感,顺着共鸣的联系,狠狠冲击着他的心神!
“大哥……北边……”雷琨瞬间明悟,是远在北疆的雷璟遇到了致命的危险!而且这危险,与源核碎片记忆深处那导致西方衰落的“噬灵黑潮”同源,甚至更加可怕!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通知玉衡真人,立刻将全部心神沉入源核碎片,不顾自身可能遭受的反噬,疯狂地引动其中蕴含的、最本源的“存在”与“承载”之力!他要隔着万水千山,向北方传递去一份属于“大地”的、最坚实的支持!
“厚土永在,承载万物!大哥……定住!”
一股磅礴、厚重、充满了生机与“存在”确认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声的呐喊,循着那冥冥中与雷璟的血脉联系以及对同源威胁的共鸣,跨越了浩瀚的距离,精准地投向了北疆那片死寂的冰原!
北疆,百里界限处。
就在雷璟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虚无的刹那,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带着泥土芬芳与无尽生机底蕴的力量,如同来自母体的呼唤,猛地撞入了他的心神!是雷琨!是六弟通过大地源核传递来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非直接的攻击或防御,而是一种最根本的“确认”——确认他的“存在”,确认这片天地并非只有“无”,更有广袤的、承载一切的“有”!
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下,雷璟那濒临破碎的混元道韵猛地稳定下来,中央那点顽强的混元之光骤然放大!他福至心灵,不再去对抗那“寂灭”的意志,而是以自身为锚点,以雷琨传递来的大地之力为基石,将混元道韵化作一个微型的、定义“此处有物”的绝对坐标!
“此地,有我!此心,混元!定!”
他于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宣告!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灰白冰原,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那绝对的死寂被强行打破,虽然范围极小,时间极短,但确确实实,一片属于“存在”的领域,被他在“寂灭”的腹地,硬生生开辟了出来!
那来自北溟深处的“一瞥”似乎顿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沉寂。
压力骤减!
雷璟猛地喷出一口蕴含着灰色气息的鲜血,脸色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成功了!不仅在最后关头保住了性命,更亲身体验并短暂抗衡了那“寂灭”本源的注视,并借雷琨之力,验证了“存在”之力对其的克制可能性!
他不敢久留,强提最后一丝真元,收起衍天盘,踉跄着向关内退去。
岳擎天见状,立刻亲自冲出接应,将其护送回关内。
与此同时,西方苏萨尔。
雷琨在发出那一道跨越万里的意念支援后,也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手中源核碎片光芒黯淡,显然消耗巨大。但他脸上却带着欣慰与激动:“大哥……没事了……”
东西两线,两位皇子,以自身道体与至宝为桥梁,完成了一次跨越大陆的奇迹联动,共同抗衡了那源自世界之外的恐怖威胁!
帝都,雷九龙几乎在同时收到了来自北疆与西线的紧急报告。
当他解读完雷璟冒死获取的最终信息,以及东西两线皇子联动的细节后,久久沉默。最终,他于深宫之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中,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无比决绝的坚定。
“传朕最终旨意:启动‘补天’计划预案。倾仙朝之力,寻找所有可能存在的‘钥匙碎片’,加固一切已知封印。通告寰宇,仙朝愿与所有志同道合之文明、势力,共抗‘归无’之劫!”
“此役,无关疆土,无关道统,关乎……存在本身!”
仙朝的终极使命,在这一刻,被彻底定义。一场为了“存在”而战的、跨越东西、贯穿今古的宏大战争序幕,由两位皇子的携手,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