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十六年,初夏。
雷璟于混元池边强行感悟“寂灭”意境而受创的消息,虽被严格封锁,但九龙池内灵气短暂的异常波动以及雷璟随后数日闭关不出,还是引起了其他几位皇子的注意。尤其是对能量最为敏感的雷昊,几次想溜去大哥的混元池探查,都被太傅或轮值的金丹修士拦下。
闭关静室之内,雷璟脸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那口心血并非白吐,强行触碰“虚无”的反噬,固然伤及肺腑经络,却也像一柄重锤,砸碎了他以往对“混元”之道某些想当然的认知。
混元,并非简单的包容万物,更非混沌无序。它应是万物生灭的基石,是“有”与“无”动态平衡的支点。一味追求“包容”,若自身不够坚固,道心不够澄澈,便可能被所包容之物的极端特性所伤,甚至同化。此次受伤,便是因为他的“混元”尚不足以真正承载那“寂灭”的“无”。
“欲承其重,先固其本。”雷璟明悟此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沉下心来,以《混元一气诀》为本,稳扎稳打地修复伤势,巩固根基。他的气息不再追求浩大圆融,反而向内收敛,变得更加凝实、厚重,仿佛在将自身锤炼成一块能经受住任何冲击的基石。他的修为虽未立刻突破,但道基却比受伤前更加稳固,对混元之道的理解也踏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西方,苏萨尔仙朝商站。
经过数月的经营,商站已初步站稳脚跟。仙朝的瓷器、丝绸、茶叶成为了当地贵族和富商争相追捧的奢侈品,而“聚水符”和“固沙阵盘”则在平民中小范围流传开来,虽因价格和操控门槛未能普及,但其效果已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那座“文库”小楼,也开始有了一些固定的访客,多是些对知识充满好奇的年轻学者或不得志的低阶法师。
然而,仙朝的存在,终究触动了某些势力的利益。
这一日,商站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华贵丝绸长袍(却是阿契美尼德款式)、神色倨傲的中年贵族,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彪悍的护卫,以及一位手持镶嵌着蓝宝石法杖、眼神阴鸷的法师。他们是苏萨尔城本地大贵族,掌控着城内大半贸易的霍斯劳家族的人。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那中年贵族,名为阿尔达班,是霍斯劳家族的管家,用生硬的、刚学会的几句仙朝官话喊道,语气极为不善。
负责日常事务的副使徐质闻讯而出,神色平静:“阁下有何指教?”
阿尔达班冷哼一声,指着商站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堆积的货物:“指教?你们这些东方人,未经允许,在此售卖这些……这些奇技淫巧之物,扰乱市场!还有那些古怪的符牌和阵盘,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恶的巫术?我代表霍斯劳家族以及苏萨尔商会,要求你们立刻停止售卖这些物品,并缴纳一笔市场管理费和……安全保证金!”
这分明是眼红仙朝商品利润,前来敲诈勒索,并试图打压竞争对手。
徐质眉头微皱,但依旧保持着礼节:“阿尔达班阁下,我朝商站在此经营,完全符合与贵国签订的《望海埠协定》。所有交易公平公开,何来扰乱市场之说?至于符箓阵盘,乃我朝工匠技艺所成,有益民生,绝非巫术。”
“协定?”阿尔达班嗤笑一声,“那是帝国与你们签的,在苏萨尔,就要守我们霍斯劳家族的规矩!我说是巫术,就是巫术!”他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气势汹汹。那名阴鸷法师则法杖顿地,一股冰冷的寒意弥漫开来,地面甚至凝结出薄霜,显然是在示威。
商站内的仙朝人员顿时紧张起来,几名雷霆武士悄然移动,占据有利位置。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何事喧哗?”
玉衡真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徐质身旁。他并未散发任何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成为场间的中心,那冰冷的寒意靠近他周身三尺便悄然消融。
阿尔达班感受到玉衡真人那深不可测的气息,气势不由得一窒,但依旧强硬道:“你就是这里的首领?正好!立刻按我说的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玉衡真人目光淡然地扫过阿尔达班及其身后的法师,缓缓道:“霍斯劳家族的规矩,大得过万王之王的协定?还是说,霍斯劳家族已然可以代表帝国,撕毁与我仙朝的约定?”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阿尔达班脸色一变,这话他可不敢接。
玉衡真人继续道:“我仙朝来此,是为友好通商,互利共赢,而非挑起争端。然,我朝之尊严,亦不容轻侮。”他目光转向那名阴鸷法师,“阁下是元素法师?寒气运用,尚算精纯,然过于外露,失之阴柔,恐伤及自身肺脉。”
那法师闻言,瞳孔骤缩,他确实近年修炼时常感肺部隐痛,竟被对方一眼看破!
玉衡真人不再理会他们,对徐质吩咐道:“送客。若霍斯劳家族对此地贸易有异议,可循正当途径,向帝国中枢或与我朝使团正式交涉。若再有无端挑衅……”他话音一顿,并未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阿尔达班等人心头一寒。
阿尔达班脸色铁青,还想说什么,却被那阴鸷法师拉住。法师低声道:“管家,此人深不可测,不可力敌……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最终,霍斯劳家族的人悻悻而去。首次风波,被玉衡真人以沉稳的态度和深不可测的实力暂时压下。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地方势力的贪婪、帝国内部的倾轧、以及可能存在的宗教敌视,都将是仙朝商站在西方立足需要长期面对的挑战。
消息传回洛阳,雷璟在稳固伤势之余,仔细阅读了关于此次风波的报告。他对于玉衡真人的处理方式深以为然:“不卑不亢,以势压人而非以力杀人,留有转圜余地。西方之局,果然复杂,非独武力可解。”
他联想到自身感悟,“霍斯劳家族”代表的是一种固有的、排外的“有”,而仙朝的进入,则是新的“有”的冲击。如何在这种冲击中保持平衡,乃至引导其向有利于仙朝的方向转化,需要的正是玉衡真人这般,既有包容之态(愿意按规则交涉),又有坚定之本(不容尊严受辱)的智慧。
他的混元之道,似乎在这远方的博弈中,找到了某种印证。修复伤势的过程,也因此变得更加顺畅,他的道心,在承受了“虚无”的反噬后,变得更加晶莹坚韧。
仙朝西进的脚步,在挑战中稳步前行;而帝都的继承者,也在内外的风浪中,悄然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