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十五年,深冬。
西方海岸的谈判,在最初的僵持后,终于因为阿契美尼德帝国内部日益严峻的压力而出现了松动。帝国东部边境并不安宁,强大的宿敌虎视眈眈,皇家舰队在此地的严重损失必须尽快弥补,与东方神秘势力的长期对峙显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玉衡真人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一点。他并未在“万法楼”分院的设立上过多坚持,而是退而求其次,提出先以“商站附属文库”的名义,在即将开放的港口内,设立一个小型的图书收藏与交流点,仅用于存放和展示仙朝的部分非核心典籍(如农桑、医药、基础算学等),并允许对方学者在特定监管下阅览。
同时,他加大了“利诱”的筹码。除了之前展示的瓷器、丝绸、丹药,他还让随行的天工部匠师,展示了改良后的、适合当地干旱气候的“聚水符”(能缓慢凝聚空气中微量水汽)和“固沙阵盘”(能小范围稳定沙土,利于建筑和种植)。这些实实在在能改善边境民生的技术,打动了部分较为务实的阿契美尼德贵族和地方官员。
最终,经过数轮艰苦的拉锯,双方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望海埠通商暂行协定》:
1. 阿契美尼德帝国开放其南部边境港口城市“苏萨尔”作为通商口岸,允许仙朝商队入驻,并划拨特定区域建设商站。
2. 仙朝商站在苏萨尔享有一定自治权,并可设立“文库”用于文化交流。
3. 仙朝以公平价格向阿契美尼德出售部分商品(清单另附),并有限度地转让“聚水符”与“固沙阵盘”的制造技术。
4. 阿契美尼德帝国保证仙朝商队及人员在其境内的安全。
5. 双方暂时以目前控制线为界,保持和平。
协定并未涉及敏感的政治依附和信仰问题,更像是一份务实的商业合同。但这对于仙朝而言,已经成功地在西方坚固的壁垒上,凿开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缺口。玉衡真人立即命人将协定文本与苏萨尔港的详细情报,通过加密传讯法阵,火速送回洛阳。
洛阳,九龙池。
协定内容传回后,雷九龙并未立刻在朝堂上公布,而是先召来了长子雷璟,将其告知。
雷璟立于御前,仔细阅读着由神念传递的协定细节以及玉衡真人附上的局势分析。他沉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
“父皇,玉衡真人此举,乃是‘以商代兵,以文融武’。”雷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暂不追求名义上的臣服,而以实际利益打开局面。苏萨尔商站一旦建立,便如一颗钉子,扎入西方。我朝物产之丰饶,道法之玄妙,必将通过此渠道,逐渐影响其民,动摇其固有秩序。假以时日,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雷九龙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能看到此点,说明你未局限于一时之胜负。然,西方文明根深蒂固,其神权与王权结合紧密,非轻易可动摇。后续如何经营,如何应对其反噬,仍需谨慎。”
“儿臣明白。”雷璟躬身,“此外,儿臣观此协定,我朝出让部分技术,看似吃亏,实则以此换取立足之基,并示之以利,分化其内部。此乃阳谋,亦是长远之策。”
父子二人就西线策略又探讨片刻后,雷九龙话锋一转,语气略显凝重:“西线之事,尚在掌控。然北溟之患,关乎根本。通天阁之研究,进展维艰。”
他并未明说“玄胎”计划的具体困境,但点出了“寂灭”之力的诡异与威胁,并暗示其可能涉及大道本源的层面。
雷璟静静聆听,混元道体自发运转,周身气息愈发圆融深邃,仿佛在尝试理解、包容父皇话语中透露出的那种超越寻常认知的“虚无”概念。他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明悟:“父皇,若按玉衡真人之策,是以我朝之‘有’(物质、文化、技术),去影响、填充西方之‘有’。而那北溟之患,似是一种……追求万物归于‘无’的力量。应对此力,或许……不能以常理度之,需从‘有’与‘无’的边界去思考?”
这番话语并非具体的解决方案,更像是一种基于自身道体本能的对大道层面的模糊感悟。但听在雷九龙耳中,却让他眼中精光一闪。
“很好。”雷九龙看着长子,“能触及此思,已属难得。‘有’与‘无’,‘存在’与‘寂灭’,乃大道对立之两面。如何把握其平衡,乃至超越其对立,便是未来需要探寻之路。你既有此悟,便需更加勤勉,夯实根基。你的混元道体,或许将来,真能于此道上,有所作为。”
他没有再深谈,但给予的肯定和期望,让雷璟心中一震,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他深深一礼:“儿臣定当努力,不负父皇期望!”
离开大殿,回到九龙池,雷璟并未立刻投入修炼,而是罕见地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混元池边,望着池中倒映的星空,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的混元道韵自然流转,不再追求力量的提升,而是尝试去触摸、去理解那冥冥中构成世界基础的“存在”本身,以及与之相对的“虚无”的意蕴。这是一种极其抽象,甚至危险的探索,但对于拥有混元道体的他而言,这似乎是必经之路。
其余几位皇子也隐约感知到了大哥气息的变化,变得更加深邃难测,却又不明所以。只有敏锐的九皇子雷昊,挠着头嘀咕:“大哥好像……变得更‘空’了?但又好像更‘满’了?奇怪……”
西线成功打开局面,帝都的继承人也开始在更高的层面上进行思考与历练。仙朝的内外,都在为应对更加广阔而深邃的未来,积蓄着力量。而那来自北溟的“寂灭”低语,依旧在帝都最深处的密室中,无声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