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十四年,初夏。
甘宁的紧急奏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仙朝中枢引起了远超寻常边患的震动。不同于刀兵相见、神权对抗,这来自土地本身、无形无质的“灵噬菌”,挑战的是仙朝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基——灵植体系与对自然环境的掌控力。雷九龙在金殿之上的定调,迅速转化为整个官僚体系与修行界的高效联动。
洛阳,通天阁,万法楼顶层。
一座由无数玉简、典籍、星图、以及来自四方奇异标本构成的知识殿堂内,气氛紧张而有序。受命组建“殷洲生态调查团”的,是通天阁内资历极深、以博闻强识和严谨务实着称的玄圭真人。他并非战力最强的修士,但于博物、灵植、阵法、丹药诸道皆有深厚造诣,尤擅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短短三日,一支精干的调查团已然集结完毕。核心成员包括:
· 博物科执事,明心:精于微观观测与生灵分类,携有特制的“显微灵瞳”与“万物气机感应罗盘”。
· 灵植科长老,青禾:仙朝灵植体系的奠基人之一,对植物灵气流转、异变机理有独到研究。
· 丹鼎科精英,炎烁:擅长解析异种能量、炼制针对性净化丹药。
· 符阵科大家,璇玑:负责设计隔离、净化类阵法,应对土地污染。
他们携带了大量专门针对此次任务的设备:如能放大万倍的“水镜显微阵盘”、可分析能量成分的“五行析灵仪”、试验性的“五行净化盘”原型机、以及各种封禁样本的玉盒和符箓。
“此去殷洲,非为征伐,乃为求知。”玄圭真人临行前,对送行的阁主及同僚肃然道,“灵噬菌虽小,却关乎仙朝东进国策。吾等必竭尽全力,理清其性,寻得克制之法,不负陛下与阁内重托。”
五艘速度最快的“流光型”浮空舟承载着调查团与大量物资,在一阵剧烈的灵能波动中冲天而起,化作流光直射东方。他们的速度,比甘宁的奏章通过常规渠道返回望殷堡,还要快上数分。
东方,殷洲,望殷堡。
情况正在恶化。
被封锁的灵田区域,墨绿色的斑纹如同瘟疫般扩散,原本金黄待收的灵谷如今扭曲成狰狞的形态,有的如同鬼爪,有的渗出粘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土地板结、灵脉节点被污染,聚灵阵不仅无法汇聚灵气,反而似乎成了灵噬菌滋生的温床。
更令人不安的是,出现了新的异变体。一些变异灵植的根系异常发达,如同活物般在地下蔓延,试图突破修士们布下的临时隔离光罩。甚至有几株异变体在夜间发出了低频的、能扰乱精神的嘶鸣,导致数名轮值守卫出现了短暂的精神失控。
甘宁面色凝重,亲自坐镇封锁线。他尝试以自身精纯的雷霆真元强行净化一小片区域,雷光过后,表面的菌斑确实消退了,但不过一日,更深层的菌丝便再次滋生,甚至对雷霆产生了一定的抗性。这灵噬菌的顽强与适应性,超乎想象。
“必须找到根源,否则我们开辟多少灵田,就会损失多少。”甘宁对身旁的副将沉声道,“羽蛇城邦那边有何反应?”
“回总督,我们以‘地气不适,暂缓垦殖’为由解释,他们虽未深究,但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派来的使者,对我们封锁的区域表现出明显的忌惮,并暗示他们的古籍中,似乎有关于‘大地之瘴’侵蚀‘天外之种’的模糊记载。”
“大地之瘴?天外之种?”甘宁眼神一凝,“立刻请通译详细询问,任何线索都至关重要!”
就在望殷堡上下被阴云笼罩之际,天际传来了熟悉的灵能嗡鸣。五艘流光浮空舟穿透云层,缓缓降落在堡内专用起降场。
“玄圭真人!你们可算来了!”甘宁迎上前,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快。
玄圭真人一行风尘仆仆,却无暇寒暄。“甘总督,事不宜迟,请即刻带我等前往疫区。”
封锁区边缘。
调查团成员各司其职,迅速展开工作。
明心执事架起“水镜显微阵盘”,灵光投射出一片被放大了万倍的土壤与植物组织影像。只见无数细小的、形态诡异的孢子和菌丝在其中蠕动、繁衍,它们并非完全依赖灵气,更能分泌一种酶,主动分解、转化灵气结构,甚至将灵植的细胞壁改造得更加适合它们寄生。
“不可思议……它们并非单纯的吞噬,而是在‘改造’,试图将灵植同化为它们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明心惊叹道,同时操纵罗盘分析其能量属性,“属性极其复杂,兼具木行的生机、土行的沉滞,还有一丝……类似魔气的侵蚀性,但又截然不同,更接近于一种原始的、排外的自然意志。”
青禾长老蹲下身,指尖泛起翠绿光芒,轻轻触碰一株变异灵植的根系。那根系竟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猛地一缩,试图缠绕上来。“活性极强,侵略性十足。它们似乎能感知到灵植内部更精纯、更有序的灵气,视其为最佳的‘培养基’。”她眉头紧锁,“我们的聚灵阵,在它们看来,恐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炎烁则采集了土壤、汁液样本,放入特制的丹炉中,以真火灼烧、分析。“毒性猛烈,主要作用于神魂与灵气回路,能引发畸变。常规解毒丹效果不佳,需要重新配伍,找到能破坏其核心结构又不伤及土地本源的药性。”
璇玑大师则在勘测地形与能量流向,她发现灵噬菌的扩散并非无序,而是沿着地下的微弱灵脉节点推进。“需要布设一个大型的‘断源禁绝阵’,切断它们与地脉的联系,同时辅以‘乙木清灵阵’缓慢净化被污染的土地,但这需要时间和大批灵石。”
初步的调查结果令人心惊,却也指明了方向。这灵噬菌是殷洲本土生态针对“高灵气外来物种”的一种极端防御机制,其背后可能牵扯到这片大陆更深层次的自然法则。
与此同时,通过与羽蛇城邦使者的深入沟通,结合在城邦“万法楼分院”查阅的零星古老壁画拓片,一条关键线索浮现:在羽蛇城邦的神话中,世界之初存在一位执掌“生命与腐败”的古老地母神只(其名讳已不可考,代称“腐殖之母”),她沉眠于大陆深处,其逸散的气息化作了保护大陆纯净的“瘴疠”。而“天外之种”(疑似指代其他大陆的植物)若未经“地母的祝咐”强行种植,便会引发“瘴疠”的剧烈反应。
“地母的祝福?”玄圭真人沉吟片刻,目光锐利起来,“或许,并非虚无缥缈的仪式,而是指一种能与这片土地深层意识沟通、取得‘许可’或‘适应’的方法?”
调查团的工作重心,立刻从单纯的“灭杀”转向了“理解”与“沟通”。他们开始尝试分析羽蛇城邦自身种植的、同样蕴含微弱灵气的作物(如一种能发光的蘑菇、一种极其坚韧的藤蔓),寻找它们为何不受灵噬菌影响的秘密。同时,加大了对殷洲本土植物、土壤、水源的全面研究,试图破解那所谓的“地母的法则”。
望殷堡的危机,促使仙朝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并融入一个全新的、拥有自身意志的生态系统。这不再是征服,而是一场更为复杂、也更具深远意义的文明对话与融合的序幕。
而在仙朝全力应对东方危机之时,那源自北方的魔种,已然悄无声息地,在帝国庞大躯体的某些细微之处,扎下了第一缕根须。吏部考核中,数名地方官员因“性情大变,行事酷烈”被弹劾;某处州学中,几名天赋不错的弟子因“急于求成,练气岔道”而修为尽毁……细微的波澜,尚未引起中枢的足够警觉。
东西两线,一明一暗,考验着初生的仙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