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草案在两天后发到了簧星的邮箱,秋鼎杰果然如他所说,立刻转发给了他那位做娱乐法律师的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他表现得比簧星这个当事人还要上心,时不时就和律师朋友通话。
逐条研究合同条款,重点关注保密协议、形象使用权限、互动尺度界定以及解约条款。
“这里,配合剧集宣传及团体活动定义太模糊了,得明确具体范围和时间上限。”
“还有这条,基于角色和团体形象的必要互动,必要这个词弹性太大,必须细化!”
秋鼎杰对着电话那头据理力争,神情严肃,仿佛在打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簧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秋鼎杰在做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他,保护他们的关系,但这种如临大敌的谨慎,也反过来印证了秋鼎杰内心那份他没有说出口的、深重的不安。
最终,在律师朋友的协助下,合同补充了多项细节和限制条款,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簧星的自主权。
弄简工作室那边虽然对某些条款的严苛程度略有微词,但出于对簧星的看重和合作的诚意,还是接受了大部分修改。
合同正式签署后,《垂涎》项目进入了更为具体的筹备阶段。
自此,簧星开始了在上海与北京之间频繁往返的日子。
剧本围读、造型试妆、Abo世界观研讨会……作为已定的花咏,他需要深度参与前期筹备,而这些工作大多集中在上海弄简工作室。
他常常是周一清晨飞往上海,投入密集的会议与排练,待到周末再飞回北京。
那只常用的行李箱几乎没怎么彻底清空过,总是处于随时准备出发的状态。
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弄简工作室虽然年轻,但执行效率极高,且资金充沛,这让他对项目的担忧减少了许多。
然而,一片向好的氛围中,始终有一片驱不散的阴云,另一位男主角盛少游的人选,依旧悬而未决。
弄简姐妹对盛少游的执念近乎偏执。这个角色需要极致的张力,是行走的荷尔蒙,是带着毁灭感的吸引力,是那种一眼就能攫住所有人目光的浓烈美貌。
用简仔的话说,他必须是一朵开在悬崖边、带着毒汁的艳丽玫瑰,是那种即便站在阴影里,自身也散发着光源的浓颜系标杆。
前来试镜的演员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眉眼深邃、轮廓分明、符合传统意义上浓颜定义的帅哥。
有的甚至已经在其他作品里证明过自己的魅力,但弄仔和简仔看了一遍又一遍,总是摇头。
“不行,浓是浓,但没有盛少游的感觉。”弄仔揉着眉心,显得有些疲惫,盛少游的‘浓’,不光是五官的浓烈,更是情绪和气场的浓稠。
他得有一种……压迫感和脆弱感并存的气质。”
简仔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们需要的是那种,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你就觉得故事开始了的人。
很多试镜者,要么太过硬朗少了那点易碎感,要么刻意卖弄风情,流于表面。”
簧星在一次项目会议上,亲眼目睹了一个以颜值着称的新生代短剧小生试镜失败后,弄仔和简仔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失望。
与此同时,剧中的另一对副cp演员倒是顺利确定了,两人站在一起,化学反应意外地和谐,算是给焦头烂额的选角工作带来了一丝慰藉。
可盛少游的空缺,像宴席上最重要的主位始终空悬,让所有精心准备都显得有些尴尬。
这天晚上,簧星参加完一个关于角色内心剖析的研讨会回到他与秋鼎杰在北京的家中时,脑子里还盘旋着盛少游和花咏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以及弄简姐妹那挥之不去的焦虑。
推开家门,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秋鼎杰坐在沙发上的侧影。
他似乎在研读一份的剧本,眉头微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沉浸在故事里的抽离感。
秋鼎杰是表演科班出身,毕业后也一直在这行里摸爬滚打,虽然没能大火,但也演过不少有记忆点的角色,偶尔为了兴趣,才会接一些后期配音或剧本评估的工作,从未真正离开过表演。
他的长相是标准的淡颜系,五官清秀俊朗,线条干净利落,像一幅笔触细腻的水墨画,是十分独特的、耐看的帅气。
与弄简姐妹追求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浓颜系盛少游,几乎是两个极端。
簧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击中了他,为什么不能是秋鼎杰?
这个想法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强烈,让簧星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当然知道秋鼎杰的外型与角色要求相去甚远。但是……
他想起秋鼎杰的专业背景和持续不断的表演实践。
科班出身的扎实功底,加上这些年在各种角色里的磨砺,让他对表演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且,他见过秋鼎杰沉浸在角色里的样子,就像此刻,那种专注和代入感,与盛少游沉浸在自己世界时的状态,隐隐有种奇妙的契合。
他相信,以秋鼎杰的专业能力,完全可以通过演技、肢体和眼神,去弥补外型上浓烈度的不足,塑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更具层次感和说服力的盛少游。
更重要的是,那种无需排练的、根植于彼此了解和信任的默契……如果对手演员是秋鼎杰,他们之间流淌的情感,将不再是纯粹的表演,而是真实反应与专业技巧融合后的自然流露。
而且,一个更大胆、更隐秘的念头随之浮现:如果他们能一起出演,那么未来所有因营业而必须的亲密互动,都将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把握尺度的表演,而是他们真实情感的、在规则允许下的自然流露。
这或许……是能将他们的关系,在聚光灯下找到一个最安全、最舒适平衡点的唯一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滋长,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簧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走到秋鼎杰身边。
秋鼎杰察觉到动静,从剧本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脸上露出惯常的温柔笑意:“回来了?会开得怎么样?上海那边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带着熟稔和亲昵的关切。
簧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答工作细节,他双手扶住秋鼎杰的肩膀,眼神异常明亮和认真,直视着他,语气郑重地开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试探:“邱邱,我有个想法,可能听起来非常疯狂,但你听我说完”
秋鼎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一愣,收敛了笑容,坐直了些:“嗯?你说。” 他敏锐地察觉到簧星语气里的不同寻常。
“你,去试一下《垂涎》的盛少游,好不好?”簧星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紧紧锁住秋鼎杰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秋鼎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好几秒后,他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句话,猛地失笑出声,带着极大的错愕和无奈,甚至觉得有些荒唐:“阿星?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盛少游?我?”他指着自己,又好笑又难以置信,“你看清楚,我这张脸,跟人家要求的浓颜系大帅哥是一个路子的吗?你别异想天开了!”
“我不是异想天开!”簧星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握住秋鼎杰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我很清楚你在担心什么!外型,外型是可以靠化妆、灯光、镜头语言去弥补的!但盛少游的灵魂呢?那个混乱、强大又脆弱的内核,你懂他!我记得我们之前聊剧本,你对他的分析比谁都透彻!”
他紧紧抓着秋鼎杰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你是专业的!科班出身,有那么多年的经验!你的台词功底,你的形体控制,你对角色的理解力和塑造力,这些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需要的是能赋予角色灵魂的演员,而不只是一个符合标签的漂亮外壳!”
秋鼎杰看着簧星眼中毫不作伪的信任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急切,那份因为外型限制而时常被自我怀疑压下的、属于演员的野心和渴望,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复杂,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作为演员,他太知道盛少游这个角色的分量,也太清楚簧星这个提议背后意味着怎样的风险和……期望。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层这么亲密的关系。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低了几分,“阿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弄简她们不会同意的。她们要的是第一眼的视觉冲击,是能瞬间吸引所有目光的存在感。我这样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掠过两人交握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淡颜系’,站在你旁边,恐怕连cp感都很难让人相信。而且……我们……”
他欲言又止,未尽之语里包含了太多关于他们隐秘关系的顾虑。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簧星打断他,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靠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去跟她们说!我相信你可以,邱邱!我相信你能演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盛少游!难道你不想吗?不想挑战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不想……和我一起,在镜头前,以另一种方式,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秋鼎杰心中那道封锁着挑战欲、表演渴望以及对于光明正大隐秘向往的门。
他想吗?
他当然想,想得心脏都微微发疼。
哪个演员能拒绝这样一个充满张力和深度的角色?更何况,是和他深深爱着、却只能藏于幕后的簧星一起,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并肩站在他们共同梦想的舞台上。
秋鼎杰沉默了良久,呼吸微微急促。
他抬起头,看向簧星,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被点燃的光芒,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盛少游的、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
“你……”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将那个沉重的字说出口,声音低沉而沙哑,“……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簧星毫不犹豫,目光坚定如磐石,仿佛在许下一个重要的承诺。
秋鼎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了簧星的手。
“好。”
他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踏上未知征途的决绝。
“我去试,但是阿星,”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可能会被一起嘲笑异想天开。”
“那就让他们嘲笑好了!”簧星语气斩钉截铁,他俯身用力抱住秋鼎杰,在他耳边坚定地说,“我会让她们看到,你就是盛少游,唯一的盛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