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的学馆是唐朝的最高学府,学生大都是来自皇亲国戚的子弟和驻京三品以上高级京官的子弟。
学馆的讲舍,几十张书桌座无虚席。身穿白色长袍的秘书佐郎、直学士上官仪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他的授课已经接近尾声。
“总的说来,南朝齐和南朝梁时期的诗歌风格,有它独特的艺术成就。在诗歌创作中,齐梁诗人十分注重声律的和谐,平仄规律,叠韵和双声的巧妙运用。对仗华美工整,讲究词句的美和清新,善于表达丰富的情感。因此,从形式上看,齐梁诗在声韵、词藻、对仗等方面成就显着。但是,它的局限性也很明显。”
坐在台前的上官仪站起来,“今天我讲的‘齐梁诗风’,主要谈了齐梁诗的成就,下一讲再谈它的缺陷,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讨论。”
“上官直学士——”一个清瘦的高个子学生站起来,上官仪看过去,正是齐国公长孙无忌之子长孙诠。
“我个人认为,‘齐梁文化’之所以影响大,皆因它的形成与发展,是当时两代统治者对文化的重视。”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坐在他后面的一个学生站起来,此人是魏征之子魏叔玉。
“齐梁诗的成就,我认为主要因为当时的诗人们开始重视从音韵学的角度来探讨诗体的形式美,从而推动了诗律学的发展。”
“还有——”又一个学生站起来,“经济繁荣,社会比较稳定也是原因之一”
一时间,大家各抒己见,热烈讨论起来。
上官仪认真听学子们的讨论发言,他讲的课就是要这种讨论热烈的氛围。
“其实诸位讲的都有一定道理。从当时统治者的层面分析,齐高帝擅长诗文与书法,他的儿子齐武帝是‘永明体’诗歌的倡导者,他的孙子萧子良爱好诗文,萧子显撰修《南齐书》。在梁朝,萧衍及其子萧统、萧纲、萧绎,并称“四萧”。萧衍,世人称他为“诗人皇帝”,是文学家兼佛学家,长子萧统编《昭明文选》;萧纲能诗善文,是宫体诗的杰出代表;萧绎则以写《金楼子》闻名于世。所以,齐梁统治者的重视是很重要的原因。”
上官仪又微笑道,“但是,统治者的重视不是唯一的,正如上述大家的讨论,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民间诗人的推动等等,都是原因之一。”
下课了,学生们与上官仪一起步出学馆。
“上官直学士,你讲得好!”
“上官直学士,你这么年轻,怎么懂这么多?”
……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提的问题太多,上官仪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只好默默笑着。
“这些重臣的儿子,大都是含着金钥匙逐渐长大,受的正规教育?哪里经历过我读书时受的苦。”他在心中感叹。
他的双眸望向远方,似乎又回到松云寺,在那栋藏经楼里,慧空法师对他谆谆教诲。他伏在书桌上诵读经史诗书,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
那是很艰苦,也最值得回忆的时候。在松云寺打下了牢固的基础,才有他考上进士、进入朝堂的今天。
“慧空法师,你还好吗?徒儿想你了!”
此时,两仪殿内,陛下李世民正与齐国公长孙无忌、宰相房玄龄和进京述职的徐州总管裴虔通交谈。
“徐州水患基本清除,地方稳定,百姓安宁,推行教化,兴办州学,裴卿治理有方啊!”李世民微笑着肯定裴虔通的功绩。
“臣在徐州有所作为,全因陛下体恤下情,一心为民所致。臣代徐州百姓谢谢陛下。”裴虔通拱手一礼。
“裴总管在前朝屡立战功,在我朝治理地方成绩斐然,堪称榜样。”房玄龄赞扬道。
“前朝炀帝花天酒地,昏聩无能,君臣异心,臣和一批将领为天下百姓的安宁和众兵士早日回乡杀了炀帝,是为民除害。归顺陛下,是臣之愿望,也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裴卿功不可灭!”李世民淡淡点点头。“此次水患波及面广,幸好裴卿快速反应,筹集资金,浚深水道,加固堤防,建立水灾救援队,才使灾情得以缓解。徐州地处大运河汴河段的关键节点,灾情控制后,要保证运河基本通畅,为南来北往的物资运输提供便利。”
“臣遵旨,立马回徐州再次检查运河的情况。请陛下放心。”裴虔通起身道别,“叨扰陛下多时,臣告退!”
“魏公公,送裴总管。”
看着裴虔通离去的背影,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房玄龄都沉默了一会。
“背主弑君,还洋洋得意,自以为劳苦功高。”长孙无忌不屑道,“难怪有些人上奏重启调查江都宫兵变叛臣。
房玄龄皱紧眉头道,“徐州目前的局势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李世民道,“天下初定,疮痍满目,人心向安,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自前朝倾覆以来,归顺和投降的人众多。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若对裴虔通这等率先归附之人严厉处置,难免会令后来者,尤其是那些前朝旧臣心生疑虑。”
他站起身,踱步到殿中。“稳定高于一切。徐州乃中原腹心,漕运枢纽,其地若乱,则牵一发而动全身。裴虔通述职可能夸大功绩,未必真如他所言,但目前的徐州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安定。”
“几月前的朝会上,广敬和来济上奏重启调查江都兵变叛臣之事,被陛下驳回,理由说清楚的。”房玄龄点点头。
李世民语气深沉:“这天下的累累伤痕,需要时间去抚平。坐在这朝堂上的人,要有海纳百川,包容天下的胸怀,方能吸引四方有识之士为国效力。但是,对不利朝廷的污泥浊水,我们也要有清除的决心。很多时候,欲速则不达。路, 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长孙无忌道,“陛下高瞻远瞩,气量非凡,臣佩服之至。”
房玄龄也道,“臣谨遵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