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官仪和送行的杨正旗、阿念骑马出城。他与长孙无忌、许敬宗、敬播及楚金相约中午在灞桥桥驿会面。
靠近城门,已是人头攒动,人流如潮水一般。城门内外,各式各样的车马、行囊、货物交织成一幅繁忙的景象。
“不要挤,不要慌。”几个守门的士卒高声呼喊。
一行三人下马,耐心地等候在人群中。就在这时,上官仪发现前面有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身影,他心中一动。
“这不是玄奘法师吗?”玄奘法师此刻正与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出城,马背上放满了物品。
上官仪暗自思量:“他带这么多东西出城是想去哪里呢?”回想起玄奘法师多次向朝廷请求前往天竺取经,却一次次被驳回的情景,心中不由得一阵机灵,“难道他是打算私自前往天竺?”
拥挤的人流依旧朝前挤着,上官仪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玄奘法师的身影。
走出城门,上官仪紧跟几步,“玄奘法师!”
玄奘回头认出上官仪,“上官施主。”
“法师带这么多行李,是要远行吗?”
“贫僧……”玄奘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
“法师真的不顾陛下的反对,要私自去天竺?”
“贫僧决心已定。”
“不知大师欲走哪条路线?”
“贫僧考证很久,也只能谋划出主要路线,此行先向西经兰州、凉州、瓜州、玉门关,要越五烽,渡流沙,至伊吾,至高昌国后,再要经过一些国家才能到达。一路走一路问,终有一天会到达天竺。”
“法师不必瞒我。”上官仪的眼神充满敬佩,“法师志向高远,令人十分钦佩。此去天竺,千水千山,沿途势必艰险,愿法师早日完成宏愿。”
“谢上官施主关心。”上官仪没有指责,玄奘十分感动,沉吟片刻,“贫僧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法师请直言。”
“上官施主与我佛结缘深厚,贫僧甚为欣慰。此行乃贫僧一意孤行,有违圣意。陛下总有一天会知道此事,恳请上官施主能为贫僧解释一二 ,以平陛下之怒。”
“法师放心。”上官仪郑重地说,“法师此行不顾生死,一心光大佛学,造福众生。陛下乃明君,一定明白法师苦心。但有任何机会,我一定为大师解释。”
“阿弥陀佛!如此,贫僧再无顾虑了。上官施主保重,两位女施主保重!”玄奘拱手作别。
原来他早已看出跟着上官仪的两位是女扮男装。
上官仪站在原地,久久目送着玄奘远去的背影——
“阿弥陀佛!愿你早日归来!”
“韶游——”杨正旗走近,“他已经走了。”
“今日玄奘之事,你们就当没有看见,万万不可对其他人讲。”
“知道!”两个人异口同声。
“好,我们赶快去灞桥。”
一路向西,又行了约莫几里,抵达长乐驿。
“前面就是灞桥了。”上官仪指着前方。
晨光中的河水平静无波,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轻轻流淌过这片土地。沿岸,一排排柳树随风轻轻摇曳。
“我们走一段路吧。”上官仪提议。
“我也正想走走。”杨正旗已轻盈地下马,将马绳交给阿念。
“到长安这么久了,我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没想到灞水还有这样的景致。”杨正旗走在上官仪身旁。她的目光流转,欣赏四周的美景。
两人并肩而行,微风拂面,河水潺潺,四周宁静而美好。
“据说,这里原来叫滋水。”上官仪指了指清悠悠的河水,回眸望着杨正旗,“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修建了这座灞桥。据说秦穆公为了显示称霸西戎的武功,连河名也带上了霸字。后来,不知是谁不经意地在霸字前加了一个三点水,就成了灞水。”
柳絮飘舞,宛若飞雪,轻轻落在两人的身上。突然,杨正旗手一伸,拉住了上官仪的衣角,“我真不想你走。”
“放心,几十天就回来!”上官仪回避面前依依不舍的美眸,“前面就是灞桥,齐国公他们也快到了。”
一座石墩桥已出现在眼前。
杨正旗走到一棵杨柳树下,摘下一片树叶,仔细地试擦干净,走到上官仪面前,将树叶放在他的掌心,“我等着你。”
柳叶轻飘飘的,上官仪感受到折柳之人深深的情意。他仔细将柳叶放好,朝杨正旗和阿念挥挥手,牵着马朝灞桥走去。
目送上官仪离去,良久,杨正旗转身走到了阿念牵着的马旁。
“杨小娘子是来送韶游的?”一个清瘦的身影走到她面前。
“原来是敬播郎君。”不久前,杨正旗与上官仪、张楚金两个学兄聚餐喝酒,敬播也一起来的,故而相识。
杨正旗回望上官仪离去的方向,“韶游说在灞桥等你们。”
敬播一袭咖啡色长衣,旁边灰色的马上也放着一袋行李。
他望着杨正旗,深邃的双眸沉静内敛。
“杨小娘子多保重吧!”敬播的声音一字一板,没有丝毫起伏。
“多谢!”杨正旗顿了一下,回头再望,上官仪早已不见身影。
“听说河南气候不好,很冷了,你们也多保重。”
“谢谢杨小娘子对在下的关心。”敬播执手一礼。
“我……”杨正旗哑然,想说一句:“我是关心韶游。"最终只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敬播郎君还不走吗?他们应该都到了!”
“杨小娘子先走吧。”敬播不苟言笑道。
杨正旗和阿念上了马,朝着来时的路驶去。
马上,杨正旗回头望望,敬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伫然长立,微风吹起他的长袍,身影显得尤其孤单。
上官仪到了灞桥,一会儿,长孙无忌、许敬宗和楚金也先后到了。他朝长孙无忌和许敬宗行了礼。
“韶游,我在前面看到你还有美人相送,不敢惊扰,真让人羡慕不已。”许敬宗宽额大眼,虽然已是中年,身材十分勺称。
“许学士见笑了!”
“韶游什么时候成亲?要请我们喝喜酒哦。”
“我还没有订婚呢。”
“对不起!”敬播匆匆赶到,“在下迟到了!”
“陛下很惦记河南的灾情,昨天又接报,一些灾民已离开河南来到长安避难,陛下已告知各地允许灾民易地取食,我们要尽快赶到河南察看灾情后禀报陛下”。长孙无忌说。
几匹快马飞奔着离开灞桥,朝官道上急驰而去,上官仪回头——
灞柳依然在悠悠飘荡,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衣袋里放着的那片柳叶,双腿一夹,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