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着白色长袍衫、幞头、革带、中长靴, 与骆清一起来到东南门。
长安城东南门,又名霸城门 ,因其门色青,故俗呼为“青门”或“青城门”。
《三辅黄图·都城十二门》上记载:“ 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曰霸城门 。民见门色青,名曰青城门 ,或曰青门 。”
放眼看去,只见酒肆林立,彩旗飘飘。酒楼里表演着歌姬吹笛,乐师击瓯,杂技相扑,还可见到酒客投壶或行着酒令,做着各种游戏。
在门前揽客的胡姬很吸引路人的眼球,眼目湛蓝,微卷的头发,抹着胭脂口红,身披薄薄的罗衫,袒露雪白的肌肤,扭动着腰肢,频频向路人挥手。
路过一个饭馆,阵阵香味扑鼻,上官仪提议,“进去喝点酒好吗?”
“好,喝酒去!”骆清兴致勃勃。
“韶游——”
上官仪闻声抬头,只见敬播、越石、楚金走了过来。“三位兄弟也来了,一起喝酒!”上官仪招呼道。
“哈哈……韶游,原来你们来这儿了。”楚金大着嗓门道。
“我们去客栈找你们的,掌柜说你们早就出门了。没想到还是能在这儿遇到你。”敬播说着。
“来来来,一起喝酒”。
大家围坐在一桌。店小二很快上菜,有色泽金黄的红烧狮子头,香味四溢的水盆羊肉汤,淡雅可口的微菜、荠菜 。
“酒来了,正宗的琼花酒来了。”看到店小二拿来的琼花酒桌,上官仪咽咽口水,这酒香太诱人了。
大家端起酒碗,不一会,一大壶酒就见底了。
“小二,你家的琼花酒真好喝,再来!”上官仪大声喊道。
“客官,我家的琼花酒是掌柜从江都买来的,不似有的假冒琼花酒,败了名声。”店小二又将一大壶酒放在桌上。
“桂花糕来啦!”另一个店小二端来热腾腾的点心。
桂花糕白莹如玉,香喷喷的,楚金抢先伸出筷子。
“你怎么了!”看着上官仪出神的望着桂花糕,骆清不解的问。
上官仪好似没有听见问话,凝神望着桂花糕——很久很久以前,自家的府邸,阿母端来他喜欢吃的桂花糕。
“阿耶,阿母——”他的心在呐喊,一阵痛楚传遍全身。
“你怎么了?”发现上官仪的异样, 越石关切的问。
上官仪眼睛仍然盯着桂花糕,脸色苍白,“没什么?”他勉强笑了笑。在众人的眼中,这笑比哭还难看。
看着几个同伴都关心的望着自己,上官仪回过神,淡淡的说:“没什么,我突然想起很多年没有吃过桂花糕了。”
“你以前经常吃桂花糕吗?”骆清问。
“是的,经常吃。是阿母做的,她做的真好吃!”上官仪夹起一块桂花糕,大口大口的低头吃起来。
“我们去平康坊看看吧!”喝完酒,骆清提议。
“去那种地方好吗?”上官仪想起了琼华,早就听说平康坊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地方。
“去平康坊有什么不好?”骆清不以为然的说,“以前听你说过,长安的平康坊热闹非凡,到长安去一定到平康坊看一看呢。”
“我们兄弟俩去过平康坊几次了。”越石热心道,“平康坊并非传说中仅仅是醉生梦死的地方,很多达官贵人的豪宅和一些衙门就建在那里。那是长安热闹繁华的地方,值得去看一看,没关系的。”
“既然大家久闻平康坊大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越石两兄弟放下碗,站起身。
很久没有见琼华,不知她怎么样?上官仪随众人一起走出酒肆。
平康坊位于长安东区第三街第五坊,是长安最知名的坊之一。东邻东市,北以文人雅士聚集地崇仁坊隔道相邻,南邻高官显贵居住的宣阳房。
长安是梦幻般的京都,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平康坊更是梦中的盛典。
众人走进平康坊,来到三曲之一的南曲,这里极尽奢华,小桥流水,空中飞鱼,衣香鬓影,丽人如云,美人如玉,五陵年少,京都游侠,长安的万千风情汇集于此。
一行人走到“琴心阁”的楼前,红瓦红墙,里面琴声歌声传来,伴随着一阵阵的叫好声。
“久闻这里的歌舞名动天下,何不去亲眼见识见识一下呢?”楚金停住了脚步。
“对,进去看看——”众人一致响应,
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匾, “江南名角琼华敬献”八个大字呈现在眼前。
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面前的巨幅画像。
美貌的姑娘清新脱俗,巧笑盼兮,丰满的红唇微笑着,一双丹凤眼正望着众人。
“这张画像里的美人,不就是琼华吗?”骆清望向上官仪。
上官仪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像,呼吸有些急促。
“你们认识?”越石察觉上官仪的异样,有些诧异,“看样子她是这里的头牌。”
“走,我们进去看看——”骆清抬脚就走。
“郎君们来了,快请进,这边有坐——”。身穿旗袍的陈妈妈扭着腰枝迎了上来。
台上。一个男舞者头戴尖顶帽,身穿胡衫,腰束锦带,足穿锦靴,正跳着快速繁复的腾踏舞步,一会反手叉腰,一会空转,环绕急行,表情生动,刚毅奔放,舞动激烈。
这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一种男子独舞,名叫胡腾舞。
“郎君们好运气呵,下一个就是琼华上台了!你们听说过她吗?”陈妈妈把手上的帕子一扬,“她可是唱红了江南的,前不久才来到长安。”
五人刚刚落座,一个手持琵琶的小娘子缓缓上场。海蓝色的裙子从颈部一直垂到地面,外面套上一件透明纱质的白色长衫,下摆束在裙腰里面,配上一条轻盈的披肩,举手投足之间妩媚动人。她轻盈地走到台中央,向下面施了一礼。
“好----”台下一片掌声。小娘子明艳照人,一双纤手轻抚琵琶,乐曲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下。
“翠盖承轻雾,金覊照落晖,五侯新拜罢,七贵早朝归,轰轰紫陌上,蔼蔼红尘飞,日暮延平客,风花拂舞衣。”
“好一首江总的《长安道》”,骆清听得如痴如醉,起身鼓掌。
“好……”,“再来一个……”
小娘子向台下施身一礼,放下琵琶,长袖挥舞,轻移莲步,随着后台的乐曲且歌且舞——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好哇……”掌声雷动。
上官仪一直盯着台上,五味杂陈。琼华活跃在这里的舞台上,也让他心中不爽。他想起琼华说过的话:“我愿意一辈子弹琴唱歌和跳舞。你的理想是考上进士,我的理想就是走遍山山水水,唱各地的歌,跳不同地方的舞……这次去长安,就是想把江南的歌舞传到长安。”
敬播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偶尔端起茶杯呷一口,越石和楚金不时拍手鼓掌。
上官仪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台上的琼华明丽清雅,眼波流动,随着乐曲的起伏,她的身后是十多位女娘在伴舞。
上官仪熟悉这段歌舞的词,这是《诗经》里的《终风》,是一个热恋女子的心曲,是恋爱中的女子炽热的情思,她抑制不住对恋人的思念,期待与之相见,又苦恼于对方不能如约前来,以至于自已太过相思夜不能寐,心中忧怨。
上官仪的神情蓦地一恍惚,
“好……”
掌声轰鸣般响起,琼华躬身谢幕 ,向上官仪坐的方向深深凝目,款款走来——
在众人瞩目下,琼华向上官仪盈盈一礼:“上官郎君,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