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将最后一袋小米递到老汉手里时,对方的手抖得厉害,粗糙的掌心紧紧攥着布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旁边的茅屋里,几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扒着门缝偷看,眼睛里闪着对食物的渴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这些,够您换那支老参了。”沈言的声音很轻,带着刻意放缓的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口音听起来像个走南闯北的货郎。他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头上戴着顶破草帽,肩上挎着个空荡荡的褡裳,活脱脱一副跑江湖的模样。
老汉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了几层的东西,递过来时,手还在抖:“先生,这、这真是百年的……俺爹当年在长白山挖的,藏了一辈子,要不是娃快饿死了……”
沈言没多问,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轮廓,神识一扫便知——是支品相不错的百年野山参,参须完整,浆气十足。他将油纸包塞进褡裳,转身对老汉说:“保重。”
没等老汉道谢,他已经转身走进了暮色里,脚步轻快,很快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身后,茅屋里传来孩子们欢呼的声音,还有老汉哽咽的道谢,这些声音被晚风吹散,很快就听不见了。
这是他在这个村子停留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他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尤其是用粮食或钱财大规模换取药材、皮毛等“稀罕物”时,更是像惊鸿一瞥,来无影去无踪。
这个时代,粮食是硬通货,比金银还金贵。
普通人家一年到头能吃上顿饱饭就算不错,遇上灾年,易子而食都不稀奇。他要是在一个地方摆出成百上千斤粮食,用高价换东西,不出三天就会被人盯上——可能是眼红的村民,可能是盘查的干部,甚至可能是流窜的匪患。
“投机倒把”的帽子,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闹着玩的。
轻则被没收物资、游街示众,重则可能被当成“阶级敌人”处理。沈言虽然有实力应对这些麻烦,但他不想惹事,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行为,给那些与他交易的人带来灾难。
所以他有自己的规矩:换完就走,绝不拖延。
每到一个地方,他先找个偏僻的角落落脚,比如废弃的破庙、山坳里的窑洞,或者干脆在空间里待着,只在夜里或清晨出来活动。他从不去人多的集市,而是找那些看起来日子过得艰难、又可能藏着“宝贝”的人家,悄悄敲门,用少量粮食或钱财试探。
若是对方有他需要的药材、皮毛或老物件,他会根据东西的价值,拿出远超市价的粮食——比如用十斤小米换一支普通的山参,用一布袋玉米换张完整的狐皮。这些粮食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空间里的粮食堆成了山),却能解对方的燃眉之急,没人会拒绝这样的交易。
交易时,他从不问对方东西的来历,也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更不会留下任何能证明他来过的痕迹。交易完成,立刻离开,换下一个地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留丝毫涟漪。
前阵子在松嫩平原的一个村子,他用五十斤大米换了张完整的虎皮。
那虎皮是个老猎户藏了半辈子的宝贝,据说当年是冒着生命危险从虎窝里拖出来的,一直没舍得卖。沈言找到他时,老猎户家已经断粮三天,小孙子饿得直哭。看到白花花的大米,老猎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还多送了他两只风干的熊掌。
沈言拿到虎皮,当天夜里就离开了村子。第二天,听说村里有人知道了这事,想去老猎户家抢大米,却发现老猎户已经带着家人投奔亲戚去了——这也是沈言愿意看到的,他给的粮食足够让这些人家暂时离开是非之地。
在辽西的一个古镇,他用一麻袋面粉换了三株五十年的野山参。
卖参的是个破落的地主家后代,家里的古董字画早就被抄没了,只剩下这几支藏在地窖里的参。沈言找到他时,对方正打算把参偷偷卖给镇上的供销社,换回点粗粮度日。供销社给的价极低,三株参只能换五斤玉米面,沈言的出现,无疑是救了他一命。
交易完成后,沈言没走大路,而是翻山越岭,绕了个大圈子才离开。他知道,这种古镇消息传得快,若是被人知道有人用一麻袋面粉换了三株参,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言坐在一棵老槐树上,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默念着。
他的神识扩散开来,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动静。确认没人跟踪后,他从树上跃下,像狸猫般钻进旁边的密林,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晨雾中。他要去下一个村子,那里据说有户人家藏着一支年代久远的鹿茸。
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日子,他过了快半年。
从长白山到松嫩平原,从辽西古镇到内蒙古草原,他的足迹遍布东北的山川田野,换来了大量的药材、皮毛、老物件,甚至还有几匹品相极好的战马(空间里正好缺几匹种马)。
他的收获越来越多,空间里的药材库重新充盈起来,皮毛堆成了小山,连那些看似无用的老物件(比如一套破旧的木工工具、几卷泛黄的古籍),他也一并收了,说不定将来能用得上。
而那些与他交易过的人家,大多靠着他给的粮食,捱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有人用粮食换了种子,开春种上了地;有人带着家人离开了贫瘠的故土,去别处讨生活;还有人用剩下的粮食酿酒、做豆腐,慢慢做起了小生意,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沈言从没想过要这些人报答,他做这些,一来是为了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二来也是顺手为之——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粮食,却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这种感觉,比单纯收获药材更让他心安。
当然,他也遇到过麻烦。
有次在一个村子,他刚和一户人家做完交易,就被几个村里的“积极分子”堵住了。对方怀疑他是“投机倒把分子”,要搜查他的褡裳。沈言没废话,趁着对方不注意,脚下轻轻一绊,就把为首的那人绊倒在地,其他人见状想上来帮忙,却被他三拳两脚放倒(只用了三分力,没伤人),然后趁机钻进玉米地,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还有一次,他在山里遇到了一股流窜的匪患,大概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土枪和砍刀,想抢他的“货物”。沈言懒得跟他们纠缠,直接释放出丹劲的气势,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匪患们当场吓得瘫软在地,连枪都握不住。他没伤他们,只是拿走了他们身上的干粮(算是一点“惩罚”),然后扬长而去。
这些小麻烦,对如今的沈言而言,不过是旅途上的小插曲,根本影响不到他的行程。
傍晚时分,他抵达了下一个目标村子。
村子坐落在山脚下,只有几十户人家,看起来很偏僻。沈言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从空间里拿出一小袋小米,系在褡裳上,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村里最破旧的一间土坯房走去。
他听说,这户人家有个常年生病的儿子,家里藏着一支传下来的老鹿茸,一直没舍得用,说不定愿意换粮食。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谁啊?”
“路过的货郎,想问问家里有没什么能换粮食的东西。”沈言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异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探出头来,眼里满是警惕和疲惫。
沈言笑了笑,指了指褡裳里的小米:“俺有粮食,想换点药材或皮毛啥的,您家要是有,俺绝不亏待。”
妇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
沈言没催,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知道,每一次交易的背后,都可能藏着一个家庭的挣扎和希望,他需要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考虑。
夕阳的余晖洒在土坯房的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
挺好。
沈言想。
这样走走停停,换换东西,既收获了需要的物资,又能顺便帮到人,日子虽然漂泊,却也踏实。这种藏形匿影、来去自由的感觉,或许才最适合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