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快。
最后一缕余晖沉入西山时,秃鹫岭上已杀声震天。赫连铁勒的一万骑从东侧斜坡猛扑车阵后方,兀术残部在正面死命冲杀,车阵如同惊涛中的礁石,被两面浪头反复拍打。
王澈立在车顶,箭囊已空,剑刃卷口。左肩中了一箭,箭头还嵌在骨缝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但他不能退——身后三百残兵正看着他。
“公子!东侧第三辆车被打穿了!”副将浑身是血地奔来,“狄戎冲进缺口,鲁匠师带人堵着,但撑不了半刻钟!”
王澈望向东方。那辆被撞开铁索的雷火车旁,鲁匠师带着十几个工匠正用铁锤、撬棍与狄戎搏杀。一个工匠被弯刀砍倒,另一个立刻补上,用身体挡住缺口。
“带五十人,去东侧。”王澈咬牙拔出肩头箭矢,血喷了一身,“这里我守着。”
“可公子你——”
“快去!”
副将红着眼眶去了。王澈深吸一口气,跳下车顶,走到阵前。那里,最后一百刀盾手正用血肉之躯抵挡狄戎的冲击。阵线已薄得像张纸,可能随时会被攻破。
“弟兄们。”王澈声音沙哑,“还记得周将军吗?”
无人应答,但所有脊梁都挺直了一分。
“周将军用命给我们换了两天时间。”王澈举起卷刃的剑,“今夜,轮到我们了。不退,不死,不降!”
“不退!!!”
“不死!!!”
“不降!!!”
怒吼声中,阵线又奇迹般地稳住了片刻。
就在这时,南方夜空突然升起三颗绿色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在夜空中炸开,散成一片荧光。
“是信号!”了望手嘶声大喊,“公子你看!是陈公的信号!”
王澈猛地回头。绿火映亮了他染血的脸,也映亮了他眼中的光。
来了。
陈知白的后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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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头,陈知白放下发射信号的火铳,身形晃了晃。韩明连忙扶住:“主公!”
“无妨。”陈知白推开他,望向北方。这次全程使用【全知视角】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心力,此刻视野模糊一片。
但——河西三十里移动防线已全部就位。五十辆铁甲堡垒组成了三道铁墙,炮口森然。
防线后,王贲拖着病体,亲率河西三万新军列阵。这些士卒大多是河西本地子弟,父兄或死于狄戎铁蹄,或正在秃鹫岭血战。他们眼中没有对狄戎的恐惧,只有即将复仇的怒火。
更关键的是,防线最西侧,那五辆在断崖下全歼狄戎前锋的堡垒,正悄然向北移动。
“传令。”陈知白声音微弱,却清晰,“全军出击,接应王澈。记住——不要全歼,不要追击,接应到人立刻撤回防线。”
“那狄戎……”
“困兽犹斗,留给阿史那顿一条退路。”陈知白闭目,“狗急了都能跳墙,何况是这五万头狼。逼得太狠,他们会拼命的。”
韩明领命而去。
陈知白独自靠在城垛上,望向北方夜空。那里,绿火的荧光正在消散。
他想起出征前夜,周猛来找他。那时周猛问:“主公,若此战我回不来……”
他答:“你会回来。北疆需要你。”
周猛笑了:“那若真回不来呢?”
他沉默许久,说:“那我会让北疆百姓,世世代代记得你。”
现在,周猛或许真的回不来了,但王澈……你们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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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鹫岭上,战局骤变。
南方地平线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不是星星点点的火把,是三条火线,三条移动的火墙。那是河西防线的铁甲堡垒,每辆车顶都燃着巨大的火盆,在黑夜里如同移动的烽燧。
更震撼的是轰鸣声。五十门火炮同时发射的闷雷声,隔着三十里传来,依然震得大地微颤。那是赤裸裸的威慑——告诉狄戎,你们的人马已经被我们包围。
“援军!是援军!”车阵中爆发出嘶哑的欢呼。
赫连铁勒第一个察觉不对。他勒马望向南方,脸色骤变:“不是援军……是河西的主力防线!他们来了!”
“那正好!”兀术杀红了眼,“一起灭了——”
“灭个屁!”赫连铁勒咆哮,“你看清楚!那是铁甲车阵,比王澈这个大了十倍!我们被夹在中间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南方火线突然加速。不是冲锋,是稳步推进——铁甲堡垒彼此铁索相连,如同一道移动的长城,缓缓压向秃鹫岭。
而堡垒后,是数不清的火把,是震天的战鼓,是河西军的怒吼:
“杀!!!”
“为了北疆!!!”
“杀!!!”
阿史那顿也赶到了正面。他望着南北两边的火光,终于明白了陈知白的全盘算计。
野狼谷是钉子,钉住他们的大军三天。
秃鹫岭是诱饵,引诱他们分兵。
而现在,河西防线是铁钳,要把他们这五万勇士夹死在秃鹫岭下。
“好……好一个陈知白。”阿史那顿狞笑,“传令!全军收缩,集中兵力,先踏平王澈车阵!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这小儿陪葬!”
狄戎全军压上,这次将是狄戎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