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冬,被战争的烈焰灼烧得更加酷烈。阿史那顿整合的狄戎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撞上了萧鼎精心构筑的边防线。首当其冲的,便是被誉为“北疆锁钥”的狼山口。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机模式。
狄戎人并不擅长复杂的攻城战术,他们的战法简单、直接、且血腥。在苍凉的牛角号声中,成千上万的狄戎骑兵下马,顶着简陋的皮盾和从部落里搜集来的各式木板,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巍峨的关墙发起了亡命冲锋。他们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滚木礌石,将粗糙的飞钩抛上城垛,嘴里咬着弯刀,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头之上,镇北军士卒面色冷硬,机械而高效地执行着杀戮的命令。弓弩手轮番射击,箭矢如同永不间断的飞蝗;力士们吼叫着将巨大的石块和滚木推下,砸得下方血肉模糊;烧沸的热油和金汁泼洒而下,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皮肉焦糊的恶臭。关墙之下,尸体层层堆积,很快便垒起了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斜坡,后续的狄戎战士甚至踩着同伴的尸骸继续向上猛攻。
慕容英率领的游骑试图在外围袭扰,但面对数不尽的狄戎大军,这点骑兵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能溅起些许涟漪,却无法改变大局,反而在一次试图切断狄戎后勤线的行动中,陷入了重围,损失惨重,慕容英本人亦身负箭伤,侥幸脱逃。
狼山口守将连续派出八波求援信使。萧鼎深知此关重要性,不断从其他防线和后方抽调兵力增援,甚至将最后的战略预备队都填了进去。双方在狼山口这块狭小的地域,投入了超过七万兵力,进行着昼夜不休的惨烈争夺。关墙几度易手,又在镇北军顽强的反扑下夺回,墙体被鲜血浸染成了暗褐色,破损处用双方人马的尸体和污浊的泥土仓促填充。
如此高强度的攻防,持续了整整十数天。双方皆是损失惨重,进而选择默契休兵。
狄戎一方,作为进攻方,损失尤为惨重。倒在狼山口关墙下的勇士超过了万数,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各部首领开始心生怨言,尤其是那些实力较弱、在分配战利品承诺中本就处于劣势的部落,更是觉得得不偿失。持续的伤亡消磨着他们的狂热,对阿史那顿的绝对权威也产生了微妙的影响。抢到的物资远远无法弥补人员的损失,更重要的是,严冬正在加剧,部落里的老弱和牲畜还在苦苦支撑,等着他们带着抢来的东西回去。
而萧鼎一方,虽然凭借关隘之利守住了防线,但代价同样巨大。狼山口守军伤亡过半,大量有经验的老兵战死,储备的守城器械消耗殆尽。整个北线的防御体系都因为兵力不断被抽调到狼山口而变得捉襟见肘,其他关隘的守备力量被严重削弱。更让萧鼎忧心的是,南面的陈知白一直按兵不动,如同一只蛰伏的猛虎,让他不敢将最后的力量全部投入北线。持续的战争同样在透支着朔方城本就不甚充裕的府库。
这一日,残阳如血,映照着狼山口岸边那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新一轮的攻势刚刚被击退,关墙上下,尸横遍野,连寒风似乎都带上了浓重的铁锈味。
金顶大帐内,阿史那顿听着各部首领带着抱怨的汇报,看着羊皮卷上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粗犷的脸上也布满了阴霾。他意识到,再这样不计代价地强攻下去,即便最终打破狼山口,他的联军也可能分崩离析,实力大损,甚至无力消化战果。
与此同时,朔方城内,萧鼎也接到了各处关隘告急和府库即将见底的消息。他站在地图前,久久沉默。南方的威胁像一根刺,让他无法全力以赴。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血腥的厮杀中悄然滋生。
次日,狄戎的攻势明显减弱,从不计代价的猛攻,变成了以骑射骚扰为主的牵制。
而镇北军也一改之前寸土必争的姿态,收缩防线,固守主要关隘,不再轻易出击。
又过了数日,双方前沿的小规模接触几乎停止。狄戎大军开始后撤扎营,但并未远离,依旧虎视眈眈。镇北军则抓紧这宝贵的时间,抢修城防,转运伤员,补充物资。
一场惨烈的大战,就这样在双方都感到筋疲力尽、后顾有忧的情况下,诡异地暂告一个段落。没有正式的停战协议,但剑拔弩张的气氛明显缓和。北疆的天空,暂时摆脱了连日不绝的喊杀声,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和盘旋的食腐鸟鸦,见证着这片土地承受的创伤。
阿史那顿需要时间重新整合内部,消化抢掠周边所得的有限战果,并思考下一步是继续啃硬骨头,还是寻找新的突破口。
萧鼎更需要时间舔舐伤口,恢复防线,并时刻警惕南方那只可能随时扑上来的猛虎。
流了太多的血,双方都需要喘息。但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北地的僵局,并未打破,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方式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