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百草枯折。苍茫的草原深处,位于圣山敖包下的金顶大帐周围,此刻已汇聚了来自狄戎数十个大小部落的首领、酋长。色彩斑斓的部落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粗犷的战士挎着弯刀,眼神桀骜地相互打量,空气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酸气、烤肉的焦香,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与隐隐的敌意。
金顶大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如山。各部首领按照实力和声望分列两旁,目光都聚焦在帐中主位之上——那里,端坐着狄戎诸部公认的大首领,阿史那顿。他并未穿戴华丽的袍服,只是一身玄色狼皮大氅,粗露着古铜色的、布满伤疤的胸膛,手中把玩着一柄寒气森森的骨制短刀,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每一张面孔。
“诸位,”阿史那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压过了帐外的风声,“长生天降下白灾,这是对我们的考验,也是赐予我们的机会!南边的篱笆墙后面,有温暖的城池,有吃不完的粮食,有穿不尽的绸缎,还有水灵的女人!而我们,我们的孩子和牛羊,却在风雪里挨饿受冻!”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要触到帐顶,一股蛮荒暴烈的气势陡然爆发:“这公平吗?!”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许多小部落头人眼中燃起贪婪的火焰,而几个大部族的首领,如黑水部的兀术,秃鹫部的赫连铁勒,则目光闪烁,带着审视与算计。
“大首领说的不错!”黑水部的兀术率先开口,他身形肥硕,眼神却精明如狐,“南下抢掠,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过……今年萧鼎那老狗似乎在南边吃了亏,正是机会。只是,各部出兵多少,抢到的东西怎么分,战死的儿郎怎么抚恤,总得有个章程吧?”他这话,代表了大部分实力派首领的心声,既要利益,也要话语权。
秃鹫部的赫连铁勒,一个脸上带着狰狞鹰爪疤痕的瘦高汉子,阴恻恻地接口:“兀术首领说得对。别到时候我们秃鹫部的儿郎在前面流血,有些人却在后面捡便宜。要南下,可以,但得有个能服众的规矩!”
质疑与各自的小算盘,赤裸裸地摆上了台面。草原的法则,从来都是实力为尊,阿史那顿虽为大首领,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汗王,无法完全掌控所有部落。
阿史那顿对此早有预料,他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将手中的骨刀“夺”地一声钉在面前的木案上。
“规矩?好!我就给你们规矩!”他声音转冷,“第一,各部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皆需出征,按部落人口比例出兵,我阿史那部出五千精锐为前锋!谁敢隐匿壮丁,休怪我弯刀无情!”
“第二,抢到的财物、人口,按出兵多寡和战功分配!我阿史那部拿三成,其余七成,由各部凭本事去取!谁斩获多,谁就分得多!”
“第三,至于抚恤……”阿史那顿目光如刀,看向赫连铁勒,“战死者,其家眷可由本部族照拂,亦可由抢到的战利品中优先补偿!若有人敢吞没抚恤,欺压孤儿寡母,我阿史那顿第一个不答应,必率大军,踏平其部落,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赤裸裸的武力威胁与利益捆绑!既展示了阿史那部的实力和决心,又用庞大的利益勾起了所有人的贪婪,更用严酷的惩罚确保了内部的相对稳定。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阿史那顿的条件苛刻,但并非不能接受。尤其是那“按战功分配”的承诺,让所有自恃勇武的首领都心动不已。
“我黑水部,愿随大首领南下!”兀术权衡利弊,第一个表态。他部落实力仅次于阿史那部,自信能抢到大头。
“秃鹫部,愿往!”赫连铁勒也沉声道,眼中凶光闪烁。
有了带头的,其余大小部落首领纷纷起身,捶打着胸膛,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表示臣服与追随。
“好!”阿史那顿拔出骨刀,划破掌心,让殷红的鲜血滴入盛满马奶酒的金碗中,“既然如此,我等便在长生天见证下,歃血为盟!此次南下,同心协力,有进无退!若有背盟者,犹如此案!”
他手起刀落,将面前的木案一角狠狠劈碎!
“同心协力,有进无退!”
“烧光、抢光、杀光南人!”
帐内响起震天的咆哮,所有首领纷纷割破手掌,将血滴入酒中,然后轮流饮下这碗混合着野心与血腥的盟酒。
随着盟约达成,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信使骑着快马,将阿史那顿的集结令传遍草原每一个角落。无数狄戎勇士从各自的营地出发,带着弓箭弯刀,驱赶着备用的马匹,如同无数条溪流,向着预定的集结地点汇合。苍凉的牛角号声在草原上空回荡,预示着一条由数万铁骑组成的毁灭洪流,即将形成。
金顶大帐外,阿史那顿望着南方隐约的山脉轮廓,舔了舔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征服欲望。
“萧鼎……还有那些占据着肥沃土地醉生梦死的南人们……准备好迎接草原的苍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