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骑溃败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在暮色中,邙北城头,已是一片死寂。方才因援军到来而燃起的微弱希望,如同被冰水浇灭的残火,只余下死寂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守军士卒倚着垛口,望着城外那片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的战场——遍地人马尸骸,以及正在迅速重整旗鼓、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再次亮出獠牙的安陵军,他们的意志,随着慕容英旗帜的远去而彻底崩溃。
郡守府内,邙山郡守面如死灰,瘫坐在椅上,手中那份来自朔方城、承诺坚守待援的文书飘落在地,形同废纸。他知道,最后的救命稻草已经断了。
城外,周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嘶哑却充满杀气的嗓音咆哮:“弟兄们!萧鼎的狗腿子已经被我们打跑了!现在,轮到城里这群瓮中之鳖了!主公有令,一鼓作气,踏平邙北!让我们的旗帜,插上城头!”
“踏平邙北!”
“万胜!”
刚刚经历血战、击溃强敌的安陵军,士气不降反升,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疲惫被复仇的火焰和胜利的渴望驱散,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座在暮色中轮廓模糊的巨城。
没有多余的休整,甚至来不及仔细包扎伤口,安陵军对邙北城的总攻,在击退烈风骑后不到半个时辰,便以更加狂暴的态势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佯动,而是从东、南、北三面发起的、不留余地的决死冲击!
周猛亲临南城墙缺口处,指挥主力猛攻。巨大的攻城槌在敢死队的推动下,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和墙体裂缝。后方,所有能使用的投石机集中火力,对着缺口两侧的城墙进行延伸轰击,阻止守军封堵。
赵天雄在西面栖霞岭上,命令桃源连弩和所有远程武器进行火力压制,精准点杀任何敢于在城头露面的军官和旗帜,彻底瓦解守军的指挥系统。
“放箭!放箭!挡住他们!”城头守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箭矢稀稀拉拉地落下,滚木礌石也远不如之前密集。许多守军士兵眼神麻木,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甚至有人开始偷偷丢弃兵器,向后退缩。
“轰隆——!”
伴随着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巨响,南城门在攻城槌坚持不懈的撞击下,连同部分门楼,终于彻底坍塌!烟尘冲天而起,露出了通往城内的、毫无阻碍的通道!
“城门破了!杀进去!”周猛双目赤红,一挥战刀,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下山,第一个冲过弥漫的烟尘,踏入了邙北城内!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安陵军精锐!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门和北门也在安陵军悍不畏死的猛攻下相继告破!无数安陵军士兵如同潮水般从各个方向涌入城内!
城破,并不意味着战斗结束。相反,激烈的、血腥的巷战才刚刚开始。
城内,忠于郡守的死士和一些残存的贵族私兵,依托街巷、府邸,进行了最后的抵抗。巷战瞬间在邙北城各处爆发。
狭窄的街道成了新的绞肉机。双方士兵在瓦砾间、在民居内、在每一个拐角处拼死搏杀。箭矢从窗口飞出,冷枪从暗处刺来,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周猛率军直扑郡守府,沿途遭遇了最为激烈的抵抗。但他麾下的安陵军将士杀红了眼,战斗意志和配合远非城内守军可比。他们以小队为单位,相互掩护,逐屋清剿,稳步推进。
赵天雄也率部从西门杀入,与周猛部形成夹击之势。
郡守府前,最后的战斗尤为惨烈。数百名郡守亲卫和家族死士,结阵死守府门,做困兽之斗。
“冥顽不灵!”周猛冷哼一声,下令:“桃源连弩,上前!破墙!”
数架跟随步兵进城的小型神机弩被推上前线,对准郡守府高大的院墙和门楼。
“放!”
特制的重型弩枪轻易洞穿了砖石,将躲在后面的守军射穿!几轮射击后,府门防御彻底瓦解。
“冲!”周猛一脚踹开残破的大门,安陵军一拥而入。
府内,抵抗迅速被粉碎。当周猛和赵天雄带兵冲入正堂时,只见邙山郡守衣衫不整,冠冕歪斜,手持一柄宝剑,却抖得几乎握不住,被几名亲兵护在中间,面色惨白如纸。
“跪下!降者不杀!”周猛声如洪钟。
那几名亲兵对视一眼,默默放下了兵器。邙山郡守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瘫软下去,被安陵军士上前一把擒住。
随着郡守被俘,城内最后的、有组织的抵抗也宣告终结。零星的战斗声逐渐平息,一切最终尘埃落定。
取而代之的是安陵军控制全城、肃清残敌的号令声,以及一些百姓压抑的哭泣和恐惧的低语。
当陈知白在王大虎所部的严密护卫下,踏过南城门那片尚有余烬和血迹的废墟,正式进入邙北城时,夜已深透,月华隐入云层,街巷沉寂,唯有风过檐角的轻响,搅碎几分夜色的浓稠。
城内火光闪烁,映照着断壁残垣和来不及收拾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烟硝味。
他径直走向郡守府。沿途,疲惫但眼神锐利的安陵军士兵肃立两旁,用充满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主宰。幸存的百姓则躲在门窗之后,用恐惧而好奇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位一夜之间改变了他们命运的神秘年轻人。
在郡守府残存的正堂内,陈知白看到了被缚于阶下的邙山郡守,以及被收缴的郡守官印和兵符。
“邙山郡,自此纳入桃源治下。”陈知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传我命令:第一,张贴安民告示,申明我军纪,扰民者斩!第二,扑灭火患,清理街道,救治双方伤员。第三,统计缴获,清点府库。第四,犒赏三军!”
他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开始艰难地迈向新的秩序。
陈知白走到院中,抬头望向夜空。邙北城上空,那面象征着旧时代的旗帜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那面玄底群山、一缕炊烟的“桃源”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吞并邙山郡,这关键一步,终于迈出!北地的格局,自此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