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府,坐落于北疆重镇“朔方城”的核心。府邸森严,甲士林立,处处透着一股与安陵郡截然不同的、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厚重威权与金戈铁马之气。
风尘仆仆的郭谦,未作任何停歇,径直入府,在书房内拜见了镇北将军萧鼎。
萧鼎年约四旬,正值壮年,面容刚毅,线条硬朗,一双虎目不怒自威,久居上位养成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两名最核心的谋士在场。
“如何?”萧鼎声音低沉,开门见山。
郭谦深深一揖,将自己此行所见所闻,条理清晰地娓娓道来。他没有掺杂过多个人情绪,力求客观,从安陵郡城的秩序恢复、民心依附,到新钱的流通、优质铁料的普及、新式农具的推广,再到军纪的严明、基层控制的深入,乃至市井间关于陈知白“预知祸福”的离奇传言,都一一陈述。
“……将军,属下所见,这陈知白,绝非寻常草莽或幸进之辈。”郭谦最后总结道,语气凝重,“其治政,务实高效,深谙民心;其治军,虽未得见全貌,但观其表,已显强军之姿;尤其令人心惊者,是其麾下似乎掌握着某些超乎寻常的技艺,无论是铸钱、冶铁还是农事,皆有过人之处。此人,野心勃勃,所图非小,更兼手段莫测,绝非甘居人下者。”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炭盆中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萧鼎沉静如水的面容。
一名白发老谋士抚须沉吟道:“照谦之所言,此子已成气候。安陵郡虽非富庶大郡,但位置关键,若任其坐大,恐成心腹之患。其既不愿归附,当及早图之。”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谋士则持不同意见:“刘公此言差矣。正因为其已成气候,方不可轻动。我军主力正与北面狄戎对峙,西面亦需防备凉州马氏,此时若再开辟南线战场,进攻一个根基渐稳、实力不明之敌,胜则罢,若稍有闪失,或陷入僵持,则三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老谋士反驳:“难道就坐视其壮大?待其彻底消化安陵,整合力量,届时更难制衡!不如趁其立足未稳,联合邙山郡,南北夹击,速战速决!”
年轻谋士摇头:“邙山郡守志大才疏,其兵不堪大用,与之联合,变数太多。且那陈知白用兵诡异,张焕两次败北便是前车之鉴。若不能速胜,我军必受拖累。”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起来。
萧鼎抬手,止住了二人的争论。他目光锐利,看向郭谦:“谦之,依你之见,此人可能为我所用?”
郭谦苦笑摇头:“难。属下观其言行,虽表面谦和,实则内心孤高,意志极为坚定。他拒绝将军招揽,非是待价而沽,而是其志不在人下。他需要时间整合内部、发展实力,故而虚与委蛇。待其羽翼丰满,恐非池中之物。”
萧鼎微微颔首,对这个判断并不意外。能在他提出的优厚条件下依旧保持清醒、婉言拒绝的年轻人,岂是甘愿屈居人下之辈?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安陵”的区域上,手指轻轻敲击。
“此子,是柄双刃剑。”萧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用之得当,可为我扫平侧翼,甚至成为插入南方腹地的一颗钉子。但若失控,则反噬必烈。”
他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亦不可使其成为他人之刃,更不能任其坐大,威胁我军侧后。”
“将军的意思是?”三人齐声问道。
“暂不征讨,但需全力压制、封锁、分化!”萧鼎沉声道,“第一,以州府名义,行文申饬陈知白‘擅权夺位’,不予正式任命,使其名不正言不顺,打击其合法性。第二,严令邙山郡加强封锁,断绝安陵与北面、东面的主要商路,尤其禁止铁料、马匹、粮食等战略物资流入。第三,暗中支持安陵郡内仍心怀旧主的势力,或可离间其与崔、李等世家的关系,从其内部进行分化瓦解。”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以防范狄戎、整军备武为由,将我朔方军‘烈风骑’一部,前移至与邙山郡交界处驻防,施加军事压力,使其不敢妄动,亦让那陈知白时刻感受到我北疆锐骑的锋芒!”
这一套组合拳,政治打压、经济封锁、内部瓦解、军事威慑,多管齐下,不可谓不狠辣。旨在最大程度地限制安陵郡的发展,削弱陈知白的实力,使其困守一隅,难以扩张,最终要么在封锁中逐渐衰弱,要么在压力下内部生变。
“那……若其突破封锁,或是与南方其他势力勾结呢?”年轻谋士问道。
萧鼎眼中寒光一闪:“那便是他自寻死路!届时,即便付出一些代价,本将军也要亲自提兵,踏平安陵,将这柄不听话的利刃,彻底熔毁!”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镇北将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为了压制一个新兴的势力而缓缓调整方向。
北地的风云,因安陵郡的变局和陈知白的崛起,而变得更加变幻莫测。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压制与反压制、封锁与破局的博弈,就此拉开序幕。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回了安陵郡。
郡守府内,陈知白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政治孤立,经济封锁,内部瓦解,军事威慑……萧鼎,果然是个老狐狸。”他轻轻放下纸条,目光冷冽,“想把我困死在这安陵郡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
“那就看看,是你的封锁厉害,还是我的……技术突破更快吧!”
“传令,加快与河西郡及南方诸县的商贸联系,开辟新的渠道。同时,启动‘破壁’计划!”
压抑的气氛在安陵郡上空凝聚,但也激起了更强的斗志。挑战来临,唯有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