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死死包裹着山林。营地围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如同守夜人疲惫却不肯闭合的眼睛。距离敌军斥候最后一次触发外围陷阱已过去六个时辰,死寂之中,酝酿着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陈知白和衣躺在议事堂的简易床铺上,并未真正入睡。【全知视角】如同无形的雷达,以他为中心,持续消耗着精神力,扫描着营地周边数里范围内的风吹草动。这是一种极致的消耗,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韩明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来了。”
近乎无声的呢喃从他唇间说出。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最高的那座烽火台,三簇猩红的火光猛然窜起,在漆黑的夜幕下疯狂舞动!紧接着,低沉的牛角号声撕裂寂静,一声,两声,三声——代表敌军主力,自正北方而来!
“敌袭——!全军就位!”
赵天雄粗犷的吼声如同惊雷,瞬间传遍营地。短暂的骚动后,是令人心悸的迅速归位声。黑暗中,士兵们沿着围墙内侧的木架快速奔跑,弓弩手检查弓弦,刀盾手握紧盾牌,滚木礌石被推至预定位置。没有喧哗,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金属摩擦的轻响,一股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铁血气息弥漫开来。
陈知白登上中央了望塔,周猛、赵天雄、吴先生紧随其后。远方,一条蠕动的火线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地狱蔓延而来的熔岩,伴随着沉闷如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那是数以千计的火把,映照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和如林的长枪,冰冷的杀气即便隔得老远,也足以让人汗毛倒竖。
“终于来了。”周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韩明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立于中军,冷漠地注视着远处那座在火光照耀下轮廓清晰的营地。比他预想的要坚固,但那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工事都是徒劳。
“前锋营,散兵阵型,试探进攻,清除外围障碍。弩手营,前出百步,压制墙头。”韩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战鼓擂响!低沉的“咚咚”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数百名身着轻甲的前锋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嘶吼着发起了第一波冲锋,如同潮水般涌向那片布满死亡陷阱的斜坡。
“稳住!听我号令!”围墙之上,各段指挥官压抑着紧张的吼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瞬间尝到了苦头。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猛然塌陷,惨叫着跌入深坑,被底部的毒刺贯穿;有人被隐蔽的绊马索狠狠撂倒,未等爬起,便被后续同伴踩踏;铁蒺藜刺穿薄底的军靴,让他们步履蹒跚……冲锋的阵型开始出现混乱。
“放箭!”
就在敌军前锋陷入陷阱区,速度骤减,阵型散乱的刹那,赵天雄怒吼下令。
“嗡——!”
一片密集的乌云从墙头腾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亡的暴雨倾泻而下!缺乏有效盾牌防护的前锋营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敌军后方的弩手也同时发动了反击,更加精准、力道更强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墙头,木屑纷飞,几名躲闪不及的守军中箭倒地,被迅速拖下救治。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箭矢交错,生命在冰冷的金属面前脆弱不堪。
韩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锋营的损失,挥了挥手。第二梯队,装备着大盾和简易云梯的重甲步兵开始稳步推进。他们用盾牌死死护住头顶和身前,缓慢而坚定地清理着陷阱,逼近围墙。弩手的压制也更加凶猛。
“滚石!”周猛在墙头来回奔走,声音沙哑。
巨大的石块沿着围墙内侧预设的斜面轰然滚落,带着万钧之势砸进敌群,盾牌破碎,骨断筋折的声音令人牙酸。但敌军实在太多,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云梯终于重重地靠上了围墙!
“长枪队!突刺!”
早已严阵以待的长枪兵们,透过墙垛的缝隙,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出、收回,再刺出!鲜血喷溅,爬上云梯的敌军如同下饺子般坠落。但更多的敌军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刀剑与长枪碰撞,怒吼与惨叫交织,围墙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机。
陈知白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全知视角】让他能够清晰地把握整个战局的细微变化。他注意到,敌军主力的阵型依旧严整,韩明的帅旗稳稳立在中军,并未急于投入所有力量。他在试探,也在消耗。
“是时候了。”陈知白对身边的传令兵低语,“令突火队,目标云梯集中区域,三轮齐射。令王大虎,机动营预备,听我号令。”
命令迅速传达。
正当敌军凭借人数优势,在几段围墙取得了立足点,攻势如潮时——
“放!”
随着周猛一声令下,数十个点燃的陶罐从墙后抛出,划着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云梯和攀附其上的敌军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陶罐炸裂,粘稠的火油四溅,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云梯和士兵的身体,凄厉的惨嚎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声音。人体火把疯狂地挣扎、翻滚,点燃更多同伴,云梯在烈焰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轰然断裂。刚刚还凶猛无比的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敌军因这突如其来的火攻陷入短暂混乱,注意力被吸引到正面时——
营地侧面,一处伪装成草坡的地面猛然掀开!王大虎一马当先,如同出闸猛虎,率领着养精蓄锐已久的机动营精锐,如同匕首般,狠狠刺向敌军因为推进而暴露出的侧翼!
“杀——!”
积蓄了太多愤怒与仇恨的怒吼,汇成一股音浪。机动营的战士们如同砍瓜切菜般,冲入措手不及的敌军阵中,刀光闪烁,血光迸现,瞬间将敌军的侧翼搅得天翻地覆!
了望塔上,陈知白紧紧盯着韩明帅旗的方向。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韩明,你会如何应对?
一直稳坐中军的韩明,终于动了动。他望向那片突然打开的“地狱之门”和侧翼的混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化为冰冷的杀意。
“果然有后手……传令,中军前压,左右两翼骑兵,包抄那股突袭之敌,一个不留!”
更大的战鼓声,如同巨兽的咆哮,震动四野。真正的钢铁洪流,开始向前碾压。黎明前的黑暗,被血色与火光彻底驱散,更加残酷的战斗,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