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弥漫在沼泽上空的薄雾,映照出一行人格外狼狈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在王大虎接应小队的护卫下,陈知白等人终于彻底摆脱了追兵的纠缠,踏上了相对安全的归途。然而,安全并不意味着轻松。
行走在熟悉的山林小径上,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但代价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疲惫与伤痛。牺牲队员的惨状如同梦魇,不时在幸存者眼前闪现,队伍的气氛沉重而肃穆。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和脚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陈知白在王大虎和柱子的轮流搀扶下前行,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因脱水和精神透支而干裂。虽然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框架,但是那深处却沉淀了一层无法化开的沉重与哀恸。他偶尔会停下,凭借恢复了些许的【全知视角】观察四周,确保路线的绝对安全。
“先生,喝点水。”阿木灵巧地从一个泉眼处取来清水,用干净的叶子捧着递给陈知白,眼中满是关切。
陈知白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甘甜的泉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看向身边这些历经生死、忠诚不二的伙伴,心中暖流涌动,却也更加明晰肩头的责任。“大家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鹰嘴涧的余烬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
那名玄甲将领——黑石城守备副将韩明,面色铁青地站在已成焦土的粮仓废墟前。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烧糊和木材燃烧后的混合焦臭味,令人作呕。几名军官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一名斥候队长单膝跪地,羞愧地汇报:“将军,属下无能。那伙贼人极其狡猾,遁入西北方向的沼泽后便失去了踪迹。我们派出的几支小队在沼泽边缘搜索,均未发现其行踪,反而……反而折损了数人。”
韩明没有立刻发作,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混合着黑色灰烬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是普通的流寇。”他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精准找到粮草要害,利用风向火攻,撤退路线刁钻,甚至能在被合围前找到那片绝境中的生路……领头者,绝非等闲之辈。其对地形的利用,对时机的把握,堪称毒辣。”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地:“传令,全军收缩,加固此地防御,同时派出更多斥候,向南、向西扩大搜索范围。我要知道,这股力量的巢穴究竟在哪里!另外,八百里加急,将此地情况禀报太守。粮草被毁,进军计划需暂缓,请求增派粮秣与援军。并言明……此地出现棘手顽敌,恐非寻常流寇。”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查探西南方向五十里内,所有可能藏匿大量人口的山谷、险要。他们既然能组织起这样的袭击,老巢规模定然不小。”
“遵命!”传令兵凛然应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韩明望向南方层峦叠嶂的群山,眼中寒光闪烁。这一次的挫折,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警惕与剿灭的决心。他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个组织严密、拥有能人指挥的潜在威胁。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清剿,而是一场战争!
经过近一日的艰难跋涉,当夕阳再次将天际染红时,熟悉的营地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山坳之中。远远地,就能看到围墙上增加了更多的哨塔和防御设施,气氛明显比离开前更加肃杀。
“是王队正他们!先生回来了!”围墙上了望的守卫发出了近乎破音的、狂喜的呼喊。
刹那间,原本寂静的营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起来!紧闭的营门被迅速打开,赵天雄、吴先生一马当先冲了出来,身后跟着无数翘首以盼的民众。
当看到陈知白在众人搀扶下,虽然疲惫但完整地出现在眼前时,赵天雄这个硬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大步上前,重重抱拳:“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先生更是激动得胡须直抖,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狗娃娘带着医疗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伤员进行救治。民众们围拢上来,看着出征勇士们满身的伤痕和明显减少的人数,欢呼声中夹杂着哽咽。他们明白,这场胜利,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陈知白强撑着站直身体,挣脱了搀扶,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他站在营地门口,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张张激动、关切、饱含热泪又充满希冀的面孔,一路上的生死搏杀、疲惫沉重、牺牲哀恸,仿佛都被这滚烫的、名为“家”的暖流冲刷、抚慰了些许。他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带着炊烟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用尽力气,将声音尽可能清晰、坚定地传开:
“诸位,我们回来了。鹰嘴涧一战,幸不辱命!”
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他们簇拥着归来的英雄,迎接主心骨的回归。
然而,陈知白在踏入营门,感受到这片刻的温暖与欢庆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北方。他知道,韩明那样的对手,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安全背后,是更加迫近的狂风暴雨。
鹰嘴涧的那把火,烧掉了敌军部分的粮草,也彻底烧旺了对方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杀心。下一场战斗,将不再是可以取巧的奇袭,而是真正考验意志、血肉与根基的、残酷的攻防战。
风暴,正在远方以更快的速度凝聚、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