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朔方军阵中的弓弩手向着城头倾泻着箭雨,箭矢如飞蝗般遮蔽了天空,钉在城垛上发出密集的“笃笃”声。安陵城守军顶着盾牌在箭雨中穿梭,不时有人中箭倒下,又被同伴迅速拖下城头。
“不要抬头!听我号令!”王大虎在城墙上奔走,声音嘶哑却坚定。
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当朔方军步兵扛着云梯冲到城墙下时,箭楼为免误伤己方不得不减缓射击。
“弩手准备——放!”
城垛后突然站起一排排弩手,破军弩特有的尖啸声撕裂空气。经过格物院不断改进的弩箭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第一轮齐射就将冲在最前的数百朔方军钉死在地上。
但朔方军实在太多了。前排倒下,后排立即补上,尸体很快在城墙下堆积成斜坡。
同时三十多架云梯搭上城墙。
“滚油准备!”赵天雄亲自镇守南门。
大锅烧沸的滚油从垛口倾泻而下,城墙下顿时响起骇人的惨叫。随即火箭射下,“轰”地燃起冲天火焰。数十名朔方军士兵瞬间变成火人,惨叫着翻滚坠落。
但这只是开始,后续士兵顶着浸湿的牛皮冲过火海,更加疯狂地攀爬云梯。城头守军用长矛向下捅刺,用斧头砍断云梯钩爪,用巨石砸落攀登者。每一架云梯前都上演着血肉横飞的搏杀。
东门的战况最为惨烈,镇守此处的周猛亲自挥舞长刀守在垛口,刀光所过之处,登上城头的朔方军无不身首异处。他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身后的亲兵紧紧跟随,硬生生将三处突破缺口重新堵上。
“将军小心!”一名亲兵突然扑上来。
“噗”的一声,一支冷箭穿透亲兵胸膛,余势未消,钉在周猛肩甲上。周猛看都不看,反手一刀将刚露头的敌军劈下城去,吼道:“把伤员抬下去!第二队补上!”
正午时分,朔方军的冲车终于抵达城门。
这辆巨大的冲车外包铁皮,顶部蒙着多层浸湿的生牛皮,火箭难伤。数十名壮汉喊着号子推动冲车,沉重的撞槌一下又一下轰击着城门。
“咚!咚!咚!”
每一声撞击都让城墙微微震颤。
“火驽车准备!”陈知白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
三台造型奇特的铜制器械被推上城头——这是格物院最新生产的“喷火弩”。不仅射程更远,喷出的火油经过特殊调配,粘性更强,更加难以扑灭。
“放!”
黑色粘稠的火油如三条黑龙喷涌而出,浇在冲车和周围士兵身上。
“火箭!”
数十支火箭同时射下。
“轰——”
冲车瞬间变成巨大的火炬,周围的朔方军士兵惨叫着四散奔逃,不少人跳进护城河,却因为身上火油浮在水面继续燃烧,死状凄惨。
黄昏时分,战局出现意外变化。
城内数处地面突然塌陷——朔方军竟在强攻的同时,暗中挖掘了数条地道!
“地道!有敌军从地道进来了!”
数十名浑身泥土的朔方军精锐从塌陷处冲出,见人就杀,直扑城门方向。城内顿时大乱。
“慌什么!”陈知白的声音依然冷静,“按预定方案!”
事实上,通过【全知视角】,他早已知晓地道的存在,甚至精确知道每条地道的出口位置。之所以没有提前破坏,就是为了此刻。
塌陷处周围早已埋伏多时的安陵军精锐一拥而上。更致命的是,王大虎早已命人在这些区域地下埋设了竹管,听到挖掘声就灌入烟熏——从地道冲出的朔方军本就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哪还有多少战力?
短短一刻钟,所有潜入城内的敌军被剿杀殆尽。
第一天的攻城战持续到夜幕降临。
朔方军丢下超过五千具尸体,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突破。城墙上同样血迹斑斑,安陵军伤亡也超过两千,其中许多是守城经验丰富的老兵。
夜色中,双方默契地暂时停战。城下朔方军营火连绵,城头安陵军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搬运伤员。
陈知白巡视城防,所过之处,士兵们虽然疲惫,眼神却依然坚定。
“主公,箭矢消耗了四成,滚木礌石只剩一半,火油也不多了。”韩明满脸忧色地汇报,“照今天这个强度,最多还能支撑三天。”
“三天够了。”陈知白望向北方星空,“萧鼎比我们更急。他拖不起。”
果然,深夜子时,朔方军营突然火光大作——并非夜袭,而是萧鼎在阵前斩杀了三名今日作战不力的将领,首级悬挂高杆以儆效尤。
“明日再不能破城,所有千夫长以上将领,皆如此例!”萧鼎的怒吼声连城头都能隐约听见。
这位镇北将军真的急了。七万大军顿兵坚城之下,每多耗一日,士气就低落一分,粮草就消耗一分,变数就增多一分。
第二日,攻城战更加惨烈。
朔方军改变了战术,集中兵力猛攻城墙西南角——那里在昨日战斗中受损最重,修补尚未完成。
慕容英亲自督战,朔方最精锐的“铁山营”全部压上。这些士兵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硬顶着箭雨冲到城下,用铁锤猛砸墙砖。
“他们在挖墙基!”了望哨惊呼。
“夜叉擂准备!”王大虎怒吼。
巨大的带刺滚木从城头推下,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滚落,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但朔方军前仆后继,尸体很快堆积得几乎与垛口齐平。
“将军,西南角墙砖松动了!”工兵焦急来报。
陈知白快步赶到,只见那段城墙已出现数道裂缝,砖石簌簌掉落。
“格物院准备的‘水泥’还有多少?”
“只剩最后二十袋!”
“全部用上!连夜抢修!”
所谓“水泥”,是格物院根据陈知白提供的思路试制出的原始胶凝材料,虽然远不如后世水泥,但混合碎石后,固化速度比传统糯米灰浆快上数倍。
当夜,安陵军民挑灯夜战。百姓们自发拆了家中门板梁柱支撑危墙,工匠们用最后的水泥混合碎石紧急修补。陈知白亲自在工地指挥,直到天明时分,那段险些崩塌的城墙终于被加固完毕。
第三天的战斗,安陵军真正到了极限。
箭矢耗尽,就用拆了房屋的梁木当滚木;滚木用完,就拆城墙内侧民房的砖石;火油用尽,就将城中储藏的菜油、桐油全部搬上城头。
伤亡已经超过五千,许多地段守军减员严重,不得不将轻伤员重新编组上阵。
朔方军的伤亡更加惨重,三日累计超过一万五千人,但萧鼎已经彻底疯狂,仍然不断驱赶士兵攻城。他甚至将督战队摆在攻城部队后方,后退者格杀勿论。
午时,最危急的时刻到来。
南门一段城墙在连续撞击下终于崩塌,出现一道三丈宽的缺口!
“城墙破了!杀进去!”慕容英眼睛血红,亲自率军冲锋。
“堵住缺口!”周猛浑身是伤,仍带领最后的三百亲兵冲向缺口。
双方在废墟间展开最惨烈的白刃战。每倒下一人,立即有人补上,尸体很快将缺口堆满。周猛杀得刀刃卷曲,换刀再战,身边亲兵一个个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城头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
一面崭新的“陈”字大旗在城门楼上高高竖起。
陈知白身披银甲,手持长剑,竟亲自站到了最前线。他身后,是城中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百姓——老人手持菜刀,少年握着木棍,妇女拿着剪刀。
“安陵军民——”陈知白的声音响彻战场,“今日与城共存亡!”
“共存亡!”城上城下,吼声如雷。
这决死的气势,竟让朔方军的冲锋为之一滞。
慕容英咬牙正要再攻,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鸣金声。
“将军有令,全军后撤三里!”
“什么?!”慕容英难以置信。
当他退回本阵,看到的是萧鼎铁青的脸,以及一份刚刚送达的紧急军情——
河西郡三万大军突然东进,已突破朔方西境防线,距离朔方城不足百里!
同时,东面出现大批不明旗帜的军队,正在快速逼近!
“陈知白……你竟早有布置!”萧鼎死死盯着安陵城头那道身影,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样的算计。
三日血战,他付出了一万八千人的惨重代价,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夕阳如血,映照着安陵城下尸山血海。
这座城,终究没有倒下。